噬血慾望

他感到慵懶,饜足,血液在他的腹中滿脹。

        他太過縱情饗饜,但是過度放縱是多麼光輝燦爛的事啊。

        把他的手指浸入他從屠殺小牛們身上擷取下來存放於碗中的鮮血,他舉到他的面前並舔舐了一下。

        平淡。毫無生氣。

        失望至極,他把碗摔到地上,在純白的地毯上留下暗紅色的汙漬。但在上頭還是有著美麗。他往上看,儘管他沈重的四肢開始飄飄然,慢慢地轉變成一種期盼。

        現在他知道了──血必須新鮮。

        下一次,他會直接從他們跳動的心臟取血。他的雙眼因猛烈的飢渴轉變成紅色。是的,下一次,他不會直接殺掉…他要留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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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伊蓮娜一點都不訝異蜜凱菈的豪宅是個既優雅又美麗的地方。這位天使長也許是個雙面賤人,但是她並非靠著意外才贏得數世紀以來藝術家口中讚美的繆思女神稱號。

        「這就是我們找到那…禮物的地方,」這名吸血鬼護衛告訴她,指著草地上的一灘血跡。

        儘管有其他吸血鬼在場,那股銳利的酸氣在這裡還是非常濃郁。若非烏列爾在那些心臟上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就是他親自降落到這草皮上。說起膽大妄為…或是詭異噁心。她脖子上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你可以離開這個區域嗎?」

        他給了她一記的簡短的點頭但並沒有移動半步。「我曾被獵殺過一次。」

        伊蓮娜抬頭往上可以看到拉斐爾和蜜凱菈正在俯瞰草皮的一處高台上,猜想著是否有任何一位天使會介意她把她身邊這個白痴打暈──她沒時間處理這種狗屁。「如果你還在這裡就表示沒多慘。」

        「我的女主人把我背上的皮剝了下來做成一只皮包。」

        她猜想著這個資訊對那些推崇天使源自於天堂的人會怎麼想。「但你現在還是在她身邊服侍。」這聽起來就完全像是那賤人女神會做的事。

        那吸血鬼笑了,露出牙齒。「那是個非常漂亮的皮包。」然後他終於離開。她得在這個傢伙面前提高警覺,她想著。不管蜜凱菈在這幾個世紀以來對他做了什麼,他都已經不太正常了。

        「長生不老的缺點未免也太多了,」她咕噥著,在心裡註記著會變成皮包的可能性。她的視線再次落在血跡斑斑的草地上。蹲下身,她確認那道氣味,然後開始繞圈擴大步行範圍。

        烏列爾的氣味遍布整個區域。這名天使長絕對曾降落到了地面,在蜜凱菈的護衛們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用幻象包裹住自己站在那。伊蓮娜本該擔心自己會撞上他,但是那氣味,儘管無所不在,卻不像他在鄰近區域時那般強烈。這讓她思索著──其他的天使長是否可以察覺得出他們的同袍正在使用幻象?

        如果不行,也難怪蜜凱菈嚇壞了。

        一點也不令人驚訝的, 那氣味在草地的邊緣味道最強烈。往上一看,她發現自己正直盯著三樓的一整面牆壁看。蜜凱菈的房間就在正中央。

        如果這是一般的狩獵行動,伊蓮娜這會兒可會咧著嘴笑了。有了這份最近的蹤跡,她可以在日落之前就找到獵物。但吸血鬼可不會飛。但仍舊,她想著,眼睛瞇起,她現在可知道烏列爾的阿基里斯腱了。他對蜜凱菈無可抑止的慾望會限制他狩獵場的範圍。她再度往上看,她的心思是純淨,專注的獵人。她需拉斐爾答應幫她取得的那張蜜凱菈的移動路徑圖。

       

        拉斐爾注意到隨著她展開有效率的搜索時,伊蓮娜移得越來越遠。他的目光焦點放在萊卡,蜜凱菈最喜愛的護衛之上。萊卡會做任何蜜凱菈要求的事──對那名吸血鬼來說,伊蓮娜是否在拉斐爾的保護之下一點都不重要…儘管他大概應該在從槍擊事件中復原後立刻殺了她。因為如果黎琄是對的,那麼伊蓮娜就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死亡是他已經有數世紀都不曾思考過的概念。但伊蓮娜讓他變得有一點貼近凡人了。就像她一樣。如果萊卡撕裂了她的喉嚨她會死。而蜜凱菈絕對足夠陰晴不定而去下達這樣的命令。她知道拉斐爾絕不會為了一個凡人挑起戰端。

      命運玫瑰。

        那一份古老珍寶的影像跳入他的腦海。在他這麼長久世紀的存在以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它送出去。一直到伊蓮娜。他的凡人。也許他終究會對抗蜜凱菈。「你可設置好了結界?」

        「當然了。」

        那些結界顯然不夠──整個天使團都預料到他會找上她,但她依然還是措手不及。「你需要更多的人力嗎?畢竟你遠離家鄉。」

        「不。」自尊在她踱步至陽台的邊緣,並往下眺望,瞪視著伊蓮娜動作時從那單一個字中傾瀉出來。「如果你的獵人可以嗅到他的氣味,這就表示他觀察了我夠久,足以留下可辨識的痕跡。」

        拉斐爾可以讓伊蓮娜確認這一點,但自那件導致寧靜發生的意外事件以來,他特意遠離她的腦袋。這是黎琄所警告的弱點跡象──人類猶疑多慮的攻擊?也許是。但拉斐爾一向都不喜歡處在寧靜中的自己。而這一次…他距離卡莉安的瘋狂程度只有毫米之差。「妳還是一如往常?」他問,深埋在古老的記憶裡。

        蜜凱菈的皮膚緊繃,她骨架銳利的線條幾乎要劃破她的肌膚。「我仍舊是無法使用幻象的天使長,沒錯。」

        「真不幸。」

        她笑了,一個低沈的嗓音刻意設計讓男人想到性。他第一次見到蜜凱菈的時候,她的嘴正停在當時統治著拜占庭的天使長的陰莖上。她的目光在她帶領著那天使長迎向他的小小死亡時對上他的,而當時拉斐爾就知道有一天她將會成為統治者。二十年後,拜占庭的天使長就死了。

        他的雙眼在伊蓮娜進入劃分他與蜜凱菈產地之間的樹林區時追上她。「妳可曾與黎琄討論過這一點?」他問,即使他正看著伊蓮娜因專注而噘起嘴唇。她的嘴性感飽滿,誘惑人心。他非常有興趣讓它遊走遍他的全身。但像是所有的女戰士一般,她必須在他的掌中被馴服。

        「她語帶玄機,」蜜凱菈憤憤吐出,「一點也沒解釋為什麼幻象沒有出現在我身上。」

        在一般狀態下,沒有幻象並不是什麼太令人憂心的事──蜜凱菈擁有其他的技能,有些廣為人知,有些則不,但沒有人能質疑她身為天使長的地位。但是,像是這種狀況下,她便有了個致命的缺陷,因為伴隨著幻象而來的是對此能力的免疫力。拉斐爾無法躲避烏列爾,但這名血天使也無法避開他。「把萊卡叫回來。」

        「為什麼?」

        「妳看不見烏列爾,但伊蓮娜可以嗅得出他。」

        蜜凱菈的下一句話充滿不屑。「萊可只不過是看著她,沒別的了。就算他失去控制我們還是有其他的獵人。」一陣停頓。「她是人類,拉斐爾。她對我可以讓你得到的歡愉一無所知。」

        拉斐爾張開了他的羽翼準備飛行。「我還以為切利司蒙會更吸引妳。畢竟他曾是你的愛人。」

        綠色的雙眼在他走至為天使專屬打造的陽台邊緣時迎向他的──沒有護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死亡的墜落。「但我還沒嚐過你。我可以讓永生成為旖旎情夢。」

        「問題是,你的愛人性命似乎都不長。」他往下飛,穿過庭院,並來到了樹林地區。

        萊卡正站在距離伊蓮娜不到幾尺的地方,他的微笑充滿了威脅。

        完全沒有展現出絲毫恐懼的跡象,伊蓮娜在指尖玩弄著她的刀子,她的站姿屬於受過徒手戰鬥訓練的人。就在她張嘴準備講話的時候,拉斐爾飛身降落在萊卡的身後,一手放在那吸血鬼的肩上,另一隻手抵在他的背後。

        「這是我的領地,」他說。「你的女主人是位客人。」這就是他伸手穿透過萊卡的衣物,血肉,與肌肉握住他驚恐的心臟之前所下的唯一警告。一秒鐘之後,那顆心臟已到了拉斐爾的手中,而萊卡則面向地倒在地上抽搐。

        「為什麼?」

        他抬眼迎上伊蓮娜盯著萊可兀自跳動中心臟的驚駭眼神。「凡事都有界線。對凡人和不朽之身來說這些界線不被跨越是件好事。」

        她握著短刀的指尖泛白。「所以你殺了他?」

        拉斐爾將那顆心臟丟到地面並看了一眼他沾滿血的手,猜想著烏列爾是否也利用同樣的方法取出他受害人的心臟。「他沒有死。」

        「我──」她在他接近的時候吞嚥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我知道他們可以從很嚴重的傷害中復原,但是完全取出心臟?」

        「你又在怕我了。」自他們第一次在屋頂的會面以來他就不曾在她臉上見過那個神情。

        「你剛徒手挖出一名吸血鬼的心臟。」她的聲音還迴盪著驚懼。「所以沒錯,我怕你。」

        他低頭看著附著在他皮膚上的血。「我不會對你這麼做,伊蓮娜。」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死會既短暫又甜蜜?」

        「也許與其殺了你,」他說,「我會讓你變成我的奴隸。」

        「我他媽的希望這只是你對笑話定義的某種扭曲誤解。」狠狠吐出這些字句,她收起她的刀子。「我們可以回去好讓你洗去血跡了。反正我失掉了蹤跡。」

        「他飛走了?」

        「我猜是的。」她雙臂交叉,朝著蜜凱菈房子的方向一點頭。「你取到了她行動範圍的地圖了嗎?」

        「下個鐘頭之內就會送達。」就在他們行走時,他思索著為何一個凡人對他的觀感很重要。「你打算要走過那些街道,看看你是否可以追蹤到他?」

        「沒錯。」她踏著堅定的步伐往前行。「如果他真如你們所想的對她如此迷戀──更何況要死了,他還用血淋淋的心臟來追求她──那他不會離她太遠。」

        「的確,他不會。」血生天使永遠都會先殺掉另一名天使之後才完全退化。在大部分的案例之中,那名天使通常都是與他們最親近的──好比是一種可怕的祭典儀式,他們要與過去一切完全斬斷。

        伊蓮娜點點頭。「那麼我們很可能可以在他吸飽了血而遲緩時把他從他的巢穴中逼出來。除非你們的行為會有所不同?」她瞥視著他,她的視線滑過他血淋淋的手掌與前臂,然後倒吸了一口氣之後又別開。

        「就我們所知,」他說,手握成拳,「血生天使──」

        「血生天使?」她怒道。「你們對烏列爾變成的不管是什麼東西還有名詞?這代表了這不是單一事件。」

        「血生天使,」他說,忽視她意有所指的問題,「和過度放縱的吸血鬼一樣會有相同反應。他會變得怠惰,昏昏欲睡,破綻百出。」

        伊蓮娜對於他拒絕回答她問題的憤怒可毫不掩飾,但不管她準備說什麼都被她手機的鈴聲打斷。從口袋中掏出它來,她打開了它。「是的。」她的雙眼變得混亂。「什麼?」一陣停頓。「我──」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在她臉上看到了不確定。「好。我會到。」她關上電話。「我需要離開一會兒。我會在蜜凱菈送上她的地圖之前回來。」

        「到哪去?」他問,不喜歡她臉上的神情。

        一道嚴厲的眼神。「干你屁事。」

        他應該要生氣的。有一部分的他,那個超過千年所匯聚而成的高傲的他,的確是生氣的。但是其他部分的他卻覺得有趣極了。「我這可是自做自受了?」

        她聳了聳肩,嘴巴抿緊。

        「你的父親。」

        她的肩膀僵直。「怎麼,你還可以偷聽到人的對話就是了?」

        「就算是天使長也沒辦法做到這點。」這不太算是實話,但就針對他發誓不再偷聽她內心這一點倒是真的。「但我做了點研究。」

        「那敢情好。」如果言語能夠傷人,他早就變成碎屍了。

        他低頭看著他沾滿血的手並猜想著現在她是否視他為怪物。「傑佛瑞˙迪佛洛似乎是你唯一無法應付的人類。」

        「我剛說過了,這不干你的事。」她的牙咬得之緊,她一定感到疼痛。

        「你確定嗎?」

 

拉斐爾的問題在伊蓮娜踏上她父親拿來當做辦公室的棕色石造建築物的階梯時不斷在她的腦海裡迴響著。在鋼筋水泥建築的高層有另一間辦公室,但是這裡才是真正情商與交易發生的地點。這同時也是個你必須受到邀請才能進入的地方。

        伊蓮娜從來沒有踏入這裡的門檻一步。

        現在她停在關閉的前門前,她的視線落在左邊一塊金屬招牌上。

 

        迪佛洛企業,成立於1701

        迪佛洛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伊蓮娜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們一定自地球生成以來就留有記錄。她的嘴唇抿緊。只可惜她另一半的家族歷史並沒有如此顯赫。一名移民孤兒在巴黎郊區的一處寄養家庭中長大,瑪格麗特被沒有任何家族歷史──除了她對她母親的摩洛哥淵源有著模糊的記憶。但是她好美,她的膚色金黃,她的頭髮幾乎貼近純白色。

        還有她的手…靈巧的雙手,編織魔法的雙手。

        伊蓮娜從未了解她的父母為何結婚。而且很可能永遠也不會懂。唯一可能告訴她這些事的雙親之一已死,而另一個還存活著的似乎已經忘記他曾有位名叫瑪格麗特的妻子,一個說話帶有口音還喜歡用笑聲填滿任何寂靜的女子。

        她猜想著她父親是否曾想過愛瑞兒與瑪麗貝爾的事,或是他也把他們從他的生命中完全消除。

        愛瑞的雙眼在她尖叫時直視著她的。貝兒的血在廚房的地磚上。她光裸的腳丫在液體中滑動,她跌倒時堅硬的地板令人疼痛。溫暖的潮溼在她的手掌下。

      一隻握緊兀自跳動心臟的手。

        她猛力搖頭,試著抹去那令人做噁的血腥畫面。拉斐爾做的事…這只是另一個提醒她他不是人類的事實,完全不像人類。但是紐約的天使長不是她到此地面對的怪物。

        抬起她的手,她按下門鈴並抬頭看了看絕對是最高科技的隱蔽監視攝影機。門在不到片刻後打開。門的另一端並不是傑佛瑞。伊蓮娜根本不期望。她的父親是太過位高權重的人而不會替他還活著的最年長孩子開門。他甚至已經有整整冷酷的十年都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了。

        「迪佛洛小姐?」來自一名嬌小棕髮女性的敷衍微笑。「請進。」

        伊蓮娜踏入屋內,審視著這名女性在剪裁完美海軍藍套裝襯托下的蒼白如鬼肌膚。她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吋都彰顯著最完美的助理形象,唯一招搖的裝飾就是她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閃耀鑽戒,以及她夾克外套上的中國式高領。伊蓮娜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嘴唇上揚。

        這名女性的背脊僵直。「我是潔若爾汀,迪佛洛先生的私人助理。」

        「伊蓮娜。」她和這女子握了手,注意到她冰冷的體溫。「我建議妳最好多補充點鐵質。」

        潔若爾汀冷靜的神情只有微微的變動。「我會仔細注意的。」

        「你最好照辦。」伊蓮娜猜想她父親是否對他助理的課外活動知情。「我父親?」

        「請跟隨我來。」一個短暫的躊躇。「他並不知情。」這並不是個哀求,而幾乎像是個生氣的義正言詞宣示。

        「嘿,你在私人時間做什麼事和別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伊蓮娜聳了聳肩,腦子裡滿是迪米崔低頭貼向那金髮女子的景象。以及她割破他喉嚨之後他眼底的渴望。「我只是希望這些最好值得。」

        這名女子在帶領她走進走廊之前發出了一個溫柔,私密的微笑。「噢,值得的。這遠比你能想像的任何事情都美好。」

        伊蓮娜心存懷疑,當她不斷回想起拉斐爾的手放在她的乳房上,有力,充滿佔有欲,甚至還有一點點危險時她懷疑。慘的是她無法忘記那一隻手在同時也刺穿了一個人的胸膛並扯出了他的心臟。

        潔若爾汀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她靜靜的敲了門並退後。「請入內。妳的父親在等候妳。」

        「謝謝妳。」她把手放在門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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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傑瑞˙迪佛洛站在壁爐邊,雙手插在一套有條紋的西裝口袋裡,她猜想必定是特別為他高大身形量身訂製的。瑪格麗特的身高幾乎不到五呎。是傑佛瑞給了伊蓮娜她的身高。他未穿鞋時的身高就有六呎四吋──但並不是說她父親沒有隨時都展現最完美的一面。

        淡灰色眼珠以著獵鷹或是狼一般的冰冷審視迎向她的。他的臉上佈滿了堅硬的線條與角度,他的頭髮往後梳理露出非常明顯的美人尖。絕大部分的男人到了他的年歲多少都會有灰髮。傑佛瑞的頭髮則直接從貴族般的金色直接到純白色。這很適合他,讓他的外貌看起來更為凌厲。

        「伊蓮安諾拉。」他擦完他的眼鏡並把它戴上,那一對精細的長方形鏡框的作用就和一面十吋英呎厚的牆壁一樣有效。

        「傑佛瑞。」

        他的嘴一緊。「別耍孩子氣。我是你父親。」

        她聳聳肩,無意識的移動成攻擊性的站姿。「你要見我。我來了。」這些字句生氣地出口。十年的獨立生活,而當她一到了她父親的面前,她又變回了那個花費一輩子時間乞求他的愛卻被狠狠踹了一腳的青少女。

        「我很失望,」他說,絲毫沒有動搖。「我還期望你會從最近和你作伴的人身上學會一些社會禮儀。」

        她皺眉。「和我作伴的人和往常一樣。你會在很多不同場合見到莎拉,協會的總監,以及元森──」

        「你的那些獵人」──他用著嫌惡的語氣說──「朋友做些什麼與我無關。」

        「我想也是。」她該死他媽的幹嘛在他一招喚就出現?她唯一的藉口是驚嚇過度。「那你幹嘛還提起他們?」

        「我指的是天使們。」

        她眨了眨眼,然後懷疑起自己幹嘛覺得意外。傑佛瑞在整個城市裡的重要政經界裡都佔有一席之地,而且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完全合法的。但當然了,他絕對會把她生吞活剝,如果她膽敢暗示這些活動不是純白無瑕的。「你會很驚訝他們認為合宜的是什麼。」拉斐爾毫不留情的正義,蜜凱菈飢渴的性,烏列爾的殘暴,沒有一項符合她父親對天使的認知。

        他揮手打斷她的話彷彿它們根本不重要。「我必須和你談論你的遺產。」

        伊蓮娜的拳頭握緊。「你是指我母親替我設立的信託基金。」她本可能餓死街頭而傑佛瑞一點都不在乎。

        肌膚在傑佛瑞的顴古上繃緊。「我猜遺傳基因的確是無所遁形。」

        她差一點就要出口叫他王八蛋,但諷刺的是,是她母親的聲音阻止了她。瑪格麗特從小教導她要尊敬父親。伊蓮娜辦不到這一點,但是她會尊重對她母親的回憶。「感謝老天,」她說,讓他隨意去解讀這個羞辱。

        一轉身,傑佛瑞走到房間另一端一張靠著窗戶的書桌,他的步伐踩在深酒紅色的波斯地毯上安靜無聲。

        「信託基金在你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可以啟用。」

        「你遲到的未免也太久了,不是嗎?」

        他拿起一只信封。「有封信是從委任律師那裏寄來給你的。」

        伊蓮娜記起曾把一封未開封的信丟進垃圾桶裡。她本以為是另一次嘗試說服她把繼承自家族──來自她祖父,一名似乎真心愛她的男人──的產業賣掉。「他們的後續追蹤還可真勤。」

        「不要把你自己的懶惰歸咎別人。」走了回來,他把信封塞進她的手裡。「錢已經存入一個在你名下可生利息的帳戶。細節都在這裡了。」

        她沒有往下看。「幹嘛費事親自處理?」

        淡灰色的雙眼在鏡片之後瞇起。「儘管我對你的職業選擇有所不滿──」

        「這才不是個選擇,」她冰冷的說。「你忘了嗎?」

        沈默警告著她再也不許提起那血腥的一日。

        「就如我所說的,儘管對你的職業感到遺憾,這倒使你得以與一些有權勢的人有所接觸。」

        她的胃開始痛。她到底在期望著什麼?她知道她對她父親來說什麼也不是。她卻還是來了。但與其像她還是個青少女時對對他口出惡言,她閉上嘴巴,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她做什麼。

        「現在你有能力幫助你的家庭。」一個堅硬的眼神凝視著她。「一件你從來不曾費事去做的事。」

        她的手緊緊捏住信封。「我只是個獵人,」她說,把他的話丟還給他。「你憑什麼以為他們對我有特殊待遇?」

        他並沒有動搖。「我聽說你最近花了很多時間與拉斐爾在一起,而他很可能會聽進你給他的建議。」

        她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在說她以為他暗指的事。內心開始震顫,她迎上他的視線。「你要你自己的女兒替你成為娼妓?」

        他的神情一點也沒有改變。「不。但如果她自己都已經這麼做了,我看不出為何我不能順勢取得些好處。」

        她感到自己臉色發白。不發一語,她轉身,打開門,並走了出去。門在她的身後甩上。不一會,她聽到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水晶打在磚牆上化成碎片的聲音。她停了下來,訝異自己竟然能引發一向自制的傑佛瑞˙迪佛洛任何一種反應。

        「迪佛洛小姐?」潔若爾汀從角落裡跑了出來。「我聽到…」她的聲音不確定的消失。

        「我建議妳在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裡最好讓自己消失,」伊蓮娜說,從震驚的狀態中平復過來並開始朝著大門走去。傑佛瑞失去控制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她竟敢反抗他,不像他其他的乖乖牌一樣。這和他當著她女兒的面叫她為妓女一點關係也沒有。「還有,潔若」──她在門邊轉身──「絕對不要讓他發現。」

        那名助理僵硬的點點頭。

        伊蓮娜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感謝自己又回到了喧囂的都市之中。沒有回頭,她走下了階梯離開了那名提供了他的精子創造她的男人。她的手再度握緊,然後她記起了那個信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足以思考,她把信拆開抽出了裡面的信。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產而她拒絕讓傑佛瑞泯滅了這一切。

        以錢的數量來說真並不多──包括瑪格麗特的產業平均分配給她尚在人世的兩名女兒,以及她販賣獨一無二手工織毯而來的錢。她從來不需要動用這些錢,因為傑佛瑞堅持給她一大筆生活費。

      充滿男子氣概的笑聲,強壯的雙臂將她拋向天空。

        伊蓮娜在記憶的衝擊下腳步踉蹌,然後將它推到一旁──這只不過癡心妄想。她的父親一向是一名嚴肅有紀律的人而且不知原諒為何物。但是,她必須強迫自己承認,他對他的巴黎人妻子感情很深──有為數可觀的生活費,每個年節紀念日都有珠寶禮物。那些寶物都到哪裡去了?給了貝絲?

        伊蓮娜根本不在乎它們的經濟價值,但她渴望擁有一項屬於她母親的東西。就她所知當個夏天她從寄宿學校放假回家時發現所有關於瑪格麗特,瑪麗貝爾,以及愛瑞兒的蹤跡都已經從家裡消失──包括伊蓮娜自五歲起就很珍愛的織毯。那就好比她的母親,和她的兩位姐姐都是她想像出來的。

        有人撞上了她的肩膀。「嘿,小姐。他媽的不要擋路!」那名高瘦的學生轉身對她比了中指。

        她自動回應以相同動作回應,慶幸他打斷了她的沉思狀態。快速掃視了一下她的手錶她發現自己還有一點點時間。決定當下應該把事情處理好,她前往信件裡指定的銀行分行。幸運地,那地方相當近。她已經完成所有文件手續工作並準備離開的時候銀行的經理說,「您是否打算檢視保險箱內的物品,迪佛洛小姐?」

        她盯著他白拋拋的臉蛋,很顯然是過多食物與運動不足下的產物。「保險箱?」

        他點點頭,拉緊了他的領帶。「是的。」

        「難道我不需要鑰匙和──」她皺眉──「我的簽名在證件上?」她知道這些事情是因為她必須為一起特別複雜的狩獵行動做調查。

        「通常是的。」他二度調整他的領帶。「您的情況有點特殊。」

        換句話說:她的父親為了某種老天才知道的原因不知道動用了多少管道。「好吧。」

        五分鐘後,她的簽名得到了認證然後被交予了一把鑰匙。「如果您可以跟隨我到保險庫──在這裡我們使用一種雙重系統。我擁有進入保險庫的鑰匙;而您則有保險箱的鑰匙。」銀行經理轉身帶領她走過安靜的古老建築物並來到了後方。

        保險箱被藏在好幾道電子門鎖的後面,看來像是位於這棟極富歷史氣息建築物的中心。

      伊蓮娜。

        她知道她腦海裡幽暗的低語並非她的想像。「走開。」

        她跟隨的那名男子回過頭來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她假裝對她的指甲非常有興趣。

      你遲到了。

        瞇起她的眼睛,她咬緊牙根猜想著冒著頭痛的危險把他拒絕在腦外是否值得。

      當你離開銀行的時候會有一輛車等著你。

        她停下腳步,瞪著那銀行經理夾克的背後,可以嗅的出他的恐懼。「幾分鍾之前你到底打電話給誰?」

        當他轉過身來看她時,他的眼裡充滿驚恐,像隻兔子。「沒有人,迪佛洛小姐。」

        她給他一記冰冷的笑容讓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完完全全把她給惹毛了。「把箱子秀給我看。」

        很明顯地對緩刑感到驚訝,他照做了。她一直等到他把那個長形的金屬盒子放在檢視檯上才把他趕走。他不重要,不過是拉斐爾軍隊裡的一隻螞蟻。獨自一人,她盯著對面的牆壁。「拉斐爾?」

        沒有反應。

        嘴唇緊抿,她打解了盒子上的鎖並打開了蓋子,預期…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但絕不是她找發現的東西。珠寶盒,用絲帶綑綁好的信,照片,以及一張小倉儲室的發票。在這些東西的最上方的是一本黑色的皮革筆記簿,角落燙有金邊。她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然後抽回手把蓋子甩上。她沒辦法做這些。今天不行。在她把盒子重新上鎖後她把銀行經理喚了回來,並要他把它放回保險庫裡的位置。「這東西在這裡有多久了?」

        他檢查了一下他手中的檔案。「看來這是大概在十五年前就開啟的帳號。」

        她在他能阻止她之前一把搶過檔案夾,看著第一頁最下方的簽名。

      傑佛瑞˙派克˙迪佛洛

        十五年前。那個他把她母親和姐姐從地球表面上消除的那個夏天。除了這個箱子訴說了不同的故事。詛咒他!把文件塞還給那經理,她踏步穿越奢華高貴的銀行並朝著厚重的玻璃門走去,一名警衛幫她開了門。「謝謝。」

        他的笑容在下一秒立刻變成了驚奇。伊蓮娜循著他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名有著一對藍色翅膀的異常俊美男子若無其事地倚靠在對面的一根燈柱邊。這一面的交通流量全部消失了,而對向的車道卻擠滿了車,彷彿全紐約市的人口都決定在這一刻路過這裡。

        她踏出門口來到了人行道。「伊利昂。」

        「隨時為您服務。」他揮手指示著他身後的一輛低底盤法拉利。顏色是火紅色的。這當然了。

        她抬起一道眉。「你是怎樣把翅膀塞進去的?」

        「啊,沒錯,所以我只能觀賞。」他把鑰匙丟給她。

        反射性的接下,她繃起了臉。「這是誰的百萬名車?他對你做了什麼?」

        「是迪米崔的。只是因為我可以。」

        這幾乎讓她大笑出聲,她連想都沒想到。「地圖?」

        他的雙眼──鮮明,閃爍的金色,映著帶有藍光的黑色頭髮──移到了車上。「在置物箱裡。」

        並非她不享受藉由開著迪米崔心愛的跑車到處遊玩來刺激他,但是…「我需要一輛比較不起眼的車子。」

        「往東邊兩個街口的地方有個地下停車場。開進去換車。」他離開燈柱,身展開他的羽翼。

        「愛搶鋒頭?」

        「沒錯,沒錯。」一抹充滿了男性魅力的笑容。

        「你頭髮的顏色是真的?」

        一個點頭。「眼睛的也是。以防你在猜的話。」另一個促黠的笑容。

        她看到一根羽毛飄落至人行道上。「如果你不撿起來的話會引發暴動。」

        他跟隨著她的視線。「我會撿起來然後從半空中丟下去。會有某個人找到魔法。」

        嗤鼻一聲,但奇妙地被這念頭打動,她打開門鎖坐進車內。街道的對面,電話相機的快門聲音以發狂的速度不斷響著。她翻了翻白眼。「在他們把你撲倒之前快飛走吧。」

        「我也許看起來很漂亮,伊蓮娜,但我很危險的。」最輕微的英國口音流洩了出來。

        「這一點,」她說,「我可一點都不懷疑。」點燃引擎,她開車上路,注意到他在她身後起飛。他也許危險但他並不是天使長。再說拉斐爾到底在想什麼,派了一個這樣的人給她──

        他早就知道了,突然間她明白。

        他早就知道為什麼傑佛瑞召見她,為什麼他終於決定要和他認定比最低下的那些頭混混都還要糟糕的女兒見面。

        不僅僅是他知道,他還早就猜到了她的反應。

        而他還為她提供了最完美的報復方法。她開始露齒而笑。傑佛瑞˙迪佛洛不想要的女兒卻是重要到必須由一名如此招搖的天使來伴護,如果全國上下有誰還沒聽到這個消息的才會令她驚訝。

        她的電話在此刻很配合地響起。

        她正停在紅燈前,所以她接了起來。「莎拉,你的耳朵還真靈。」

        「而你則是和我聽說直接從春夢裡走出來的天使為伍。」

        「他們都長得很俊美。」但是還不夠。對她來說不夠。

        「但並不是每一個天使都有著一對沾著銀光的藍色翅膀。」

        「電視上?」

        「手機相片。可不常見到天使走在路上。」一道輕聲的嘆息。「我聽過這一個在城市裡的報告,但是一直到現在才有近距離的影像畫面。他還真是俊美。我可很樂意咬他結實的──」

        伊蓮娜開始大笑。「乖一點,女孩,你可是結婚了,記得嗎?」

        「嗯,說起咬東西,迪肯──」

        「耳朵要爛掉警告!」信號燈變了。「過幾分鐘後我再打給你。」

        她正要轉入停車場時一根藍色的羽毛飄落到她的大腿上。她的唇一撇但是抬頭往上看已經太遲了。將車子駛入黑暗的停車場中,她把車子停在那名載她至拉斐爾住處的吸血鬼靜止的身影前。儘管地底下燈光昏暗,他還是戴著太陽眼鏡。她猜如果她有著和他一樣的眼睛,她也會這麼做。

        下了車,她鬆開她的馬尾並很快地把伊利昂的羽毛編在她的頭髮上,正好在垂落在她的耳後。「如果藍鐘不小心一點,」那吸血鬼喃喃說到,「他又會再度失去他的羽毛。」

        馬尾重新綁好,她取出地圖並對著他身後一輛老式的廂型車點了點頭。「鑰匙呢?」她把法拉利的鑰匙丟給他。

        「在鑰匙孔裡了。」把鑰匙塞進褲袋,他從倚靠在乘客門邊的姿勢站起身來。「拉斐爾要你每隔十分鐘就報到一次。」

        「告訴老闆我有東西可報告的時候就會跟他聯絡,蛇怪。」

        他把太陽眼鏡推到他的頭頂,讓她完整看見他那雙詭異的眼睛。「我喜歡人家叫我維儂(意同毒液)。」

        她挑了挑眉。「你不是認真的。」

        「這比那個娘娘腔名字伊利昂好太多了。再說那是什麼鬼意思?」一道銳利的笑容露出他的獠牙。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她想。儘管他說著無懈可擊的現代用語,維儂已經太老而不會犯任何錯誤。「你是嗎?」

        「是什麼?」

        「具有毒液?」

        另一抹野蠻的微笑。他用舌尖碰觸了他一顆獠牙的頂端,然後等他移開的時候,她看到了一顆如珍珠般的金黃色液體。「試試看你就明白了。」

        「也許等會吧,先等我活過蜜凱菈再說。」

        他大笑了,一道濃厚的雄性嗓音讓一個剛從停車場另一端電梯裡走出來的女子掉了她的皮包並張大嘴巴看著。維儂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直視著伊蓮娜。伸出手,他把太陽眼鏡戴回去。「沒有人活過拜占庭的最高女祭司。」

        聽到這個稱號背後所展現出的古老讓雞皮肐瘩爬遍她全身。沒有回應,她打開廂型車的門坐了進去──先把四面車窗都搖了下來。就在她開車離開的時候,她看到維儂朝著電梯旁的那名女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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