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安靜啦,」伊蓮娜咕噥著,被一道堅持要她醒來的高傲聲音從香甜的睡眠中喚醒。「我想要睡覺。」

        「你膽敢對我下令,凡人?」冰冷的水潑在她的臉上,讓她猛然清醒面對現實中的夢靨。

        起初,她並不太能理解她所看到的東西。她的心智就是不願意讓拼圖拼湊起來。更何況這裡有好多碎片。被撕裂開,凌亂,不可思議的碎片。她的胃開始翻絞,她的頭在烏列爾推她撞向儀表板所造成的傷害讓她感到噁心想吐,和此時此地的驚恐融合在一起。

        她抗拒著,拒絕讓這名怪物得到她的恐懼。他們都錯了──莎拉,元森,還有拉斐爾。烏列爾不只抓走了十五名被害人。他還抓了其他人,一些不會被發現的人。腐爛的四肢,一具泛著光的肋骨,都是他殘暴的瘋狂證據蔓延著整個房間。一個沒有光,沒有空氣的房間。一個地窖。一個墳墓。一個──

        停下來!

        那是她的獵人本能,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

        吞嚥下她的驚恐,她凝神,並發現事實上,這房間並不是一片漆黑。烏列爾把窗戶都封死了但是一些亮光──太過亮白而絕非自然,這代表了她昏厥過去的時間夠久已經來到了夜晚──從邊緣透了出來。這些光足以讓她見到房間裡令人做噁的事實。被撕裂的屍體任意丟棄宛如過多的垃圾。但並非所有的都是四分五裂的。在對面的牆上,鎖鏈鎖在他兩邊的手腕,她看見了一具曾是人類的乾癟屍體。

        然後那具乾癟死屍眨了眼睛讓她突然意識到他還活著。「老天!」在她能阻止自己之前她脫口而出。

        在她面前的怪物,這個穿著天使長外殼的生物,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我猜你已經過羅勃了。他是個忠誠的人,跟隨著我跨國越洋一點意見也沒有。可不是嗎,巴比(羅勃的另一種暱稱)?」

        伊蓮娜看著烏列爾臉上殘酷的幽默並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邪惡為何物,直到這一刻。羅勃是名吸血鬼,這一點很明顯。沒有人類在萎縮到這種狀態之下還能活著的──這名吸血鬼看起來除了他那一雙巨大,泛著濕濡光芒的雙眼之外,身體每一個部位都失去了所有的水份。此刻那雙眼經正看著她祈求解脫。

        烏列爾轉身背對著她,他自己的眼睛──一種鮮明,美麗的綠色──閃爍著笑意。「他以為就因為我帶了他所以他很特別。很不幸的,我把他忘了好一會兒。」那道盈滿了權力的目光突然轉為憤怒,染上了血紅。閃耀的綠色霎時腐朽。

        伊蓮娜在他丟棄她的角落裡保持絕對靜止,猜想著他是否奪走了她的武器。她無法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武器的存在,但也許他漏掉了一、兩件──像是她頭髮裡細如冰鑿的刀子,或是在她靴子裡內建刀鞘內的扁刀。她伸展了一下腳趾並感受到她靴子裡令人安心的堅硬度。元森把這雙鞋成搞笑禮物送給了她──她從來沒像此刻如此愛那個白痴。

        烏列爾的眼睛直盯著她。「但是我忠心的巴比倒真的非常有用」──又轉回羅勃──「可不是嗎?他可是我小遊戲裡最忠實的觀眾了。」

        伊蓮娜看到那吸血鬼的手在鎖鏈裡捲曲,他殘敗身體瑟縮的樣子,她的怒火點燃。烏列爾一定知道他在幹什麼──吸血鬼幾乎是長生不老,但是他們必須靠著血活下去。藉由不讓他吸血,他很成功的讓羅勃的身體吃掉自己。這名吸血鬼永遠沒辦法真正死亡,不會因為飢餓而死。但此刻他的每一個呼吸應該都是極度的痛苦。如果這個情況在繼續下去…

        伊蓮娜的思緒充滿了她唯一一次遇見過的吸血鬼餓死事件。那是她在協會學院讀書最後一年時在課本上讀到的案例。那一名吸血鬼──S.莫瑟森──被夾在他主人所牽涉的一起家族鬥爭之中。有人將他關在一只水泥做成的棺材裡並把他埋進了正在興建中建築物的工地地基下面。

        他在十年後才被找到。

        還活著。

        如果你可以稱那樣的狀態為活著的話。那名非常不智敲開棺材的建築工人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具骷顱,然後打電話報警。法醫還對找到一具木乃伊化的屍體而感到興奮。他帶著一小隊犯罪現場調查員到了現場,然後他們在那工人的旁觀之下開始拍照,進行測量。其中一名調查小組組員在移動骷顱的頭部時不小心割傷了她的手指,而在她會意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她就失掉了那一跟手指,骨頭被一顆如剃刀般銳利的獠牙齊骨切斷。

        救護人員接到電話趕到現場。S.莫瑟森的身體在持續不斷的輸血下開始修復。但是他腦部經歷過了某種無法挽回的蛻變。S.莫瑟森不說話,除了笑得像個白痴並等著有人走近之外什麼也不做。三名醫生在S.莫瑟森憑空消失之前他們身體的某些部位都葬送給了這名吃人魔。一般大眾的推測是天使們處理掉了他。當有個吸血鬼開始吃人時對生意可不好。

        羅勃還沒抵達那一個階段。在他的眼裡還留有了一些什麼,還有著感覺和了解人性的部份。她看著烏列爾走向那名吸血鬼,遮蔽了伊蓮娜看見他動作的視線。然後羅勃發出了可怕的聲音,而她差一點就無法抑制自己對著烏列爾吼叫。相反的,她利用這個機會把她的腳朝著自己移近。再靠近一點。

        烏列爾轉身,在他的唇上有一抹笑容。「你覺得我的傑作怎樣?」

        她警戒起自己,知道他做了某種可怕的事。但沒有任何一件事能為她所見到的事做心理準備──同情之心哽咽在她的喉嚨,讓憤怒在她體內奔騰。烏列爾挖出了羅勃的雙眼。此刻,迎上她的視線,烏列爾把那滑溜的球體放到他的嘴邊,作勢要咬下。她沒有眨眼。

        「你很堅強。」輕聲竊笑著,他把那兩個球體丟在地上,並用他的腳跟把它們踩碎。「這沒有營養。」

        無視於似乎停止移動的羅勃,他仔細的用一條手帕擦乾淨自己的手並來到她的面前。「你很安靜,獵人。沒有拯救可憐吸血鬼的英勇行動?」一道挑起的眉

看來非常不協調的高貴優雅。

        「他只不過是另一個吸血蟲而已,」她說,開始反胃。「我本期望他會讓你的注意力分散直到我有足夠的時間逃亡為止。」

        他微笑了,而爬上她脊椎的寒意像是千萬隻蜘蛛的腳爬過。隨即,不發一語,他蹲下身子,放了一隻手在她的腳踝上。笑得更開了。然後一扭。斷裂的骨頭將痛楚傳遍了她,如此炙熱又猛烈讓她尖叫出聲。

        拉斐爾!

        她感覺自己的視線在即將失去意識的窒息羽翼再度包圍著她時模糊。但是某種東西在她可以墜落入黑暗之前抓住了她的心志。告訴我你在哪裡,伊蓮娜

        汗水從她的臉頰滑下,讓她的T恤黏在她的背上。但是她緊抓住那一道聲音,拉斐爾的聲音,然後強迫自己恢復意識。烏列爾仍舊蹲伏在她身前,用著一種滿足的表情看著她就有如某人知道自己將獵物逼入了牆角。「你聞起來有酸臭的氣息,」她低語。「粗糙,鮮明,非常好辨認。」

        他的表情變了,變得某種孩子氣般的好奇心。但這是她所見過最扭曲的孩子氣好奇心。「那巴比的呢?」另一抹笑容出現在他的眼睛再度轉紅之時。「他想要知道。」

        她吞嚥了。,她在她的腦海裡說著,該死的希望拉斐爾正在聽。我可以聞到水的氣息。「巴比,」她低語。「巴比聞起來就像是塵土與死亡。」還有一個噪音。她集中心神。敲打,撞擊,一個穩定的節奏。我應該要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烏列爾將她臉頰上的頭髮撥開。她等待著他扭斷她的脖子,但是他不一會兒就把手收回。就算是當如釋重負之情襲上了她,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他正讓她沉浸在恐懼之中,用不安的情緒來折磨她。這王八蛋讓她活著純粹是因為他高興…還是為了別的?

        「為什麼我還活著?」她問他。

        閉嘴,伊蓮娜。

        噢,你才閉嘴。我受傷的時候脾氣很差。

        烏列爾又再度笑了,他的手捏緊她的腳踝。痛楚幾乎要將她推入黑暗之中,但是他知道何時該放鬆壓力。「因為你是他的弱點。一旦我仔細想過以後不殺你才是比較合理的做法。」

        這是個陷阱。你可不許讓他傷了你。

        我會處理烏列爾。你的任務是給我活著。

        這個命令幾乎讓她笑了出來,儘管她身陷惡夢之中。「我只不過是個玩具,其他什麼也不是。」

        「這是當然的。」放開她的腳踝,烏列爾將她的話撇在一旁。

        他理所當然的評論打擊她的程度比想像中的還要令她不高興。但根據目前她生命的走勢來看,她想她絕對有權力可以傻傻的去愛。。噢,要死了。「如果我是這麼如此輕易就可以被遺忘,那我身為人質的價值在哪?」

        「因為呀,獵人,」他說話時沒有露出一絲獠牙的跡象,和存活了數百年的吸血鬼一樣優雅。「拉斐爾對他的玩具佔有慾可強了。」

        她的心在他的語氣之下開始結冰。「你聽起來可真有把握。」

        「在華麗的年代,當君王與女王還在的時候,我們曾在同一個宮廷裡待了一世紀。」他偏了偏頭。「你不知道嗎?」

        「玩具,還記得嗎?」她給他一個抿緊唇的微笑,心想著她真正的感覺很適合此刻。「他對我透露的不多。」

        「拉斐爾一向不多話,不像切利司蒙。」他不悅的扁了扁嘴。「那傢伙可以講個沒完卻什麼重點都沒說到。我曾想過千萬遍希望我能壓碎他的聲帶。也許現在我終將能辦到了。」他皺眉,用腳把最接近他的大腿骨踢開。「這裡的味道真是奇臭無比。」憤怒蒙上了他的眼睛。

        她決定不要點明問題是他自己造成的。「你正在告訴我拉斐爾和他的玩具們,」她說,感覺這個話題會比他突然對這個地方難以忍受的惡臭而感到大為光火一事讓她活得更久一點。

        他的注意力轉到她身上,然後,她首度注意到在他皮膚上的奇怪紋路,一些細小的白色條紋從他的臉上延伸下去。彷彿是她看見了他的血管紋路,但它們的顏色不對──除了血以外還有其他的東西流動著。

        「在宮廷裡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的奴隸,」他告訴她,他的聲音如此低沈又真誠讓她明白了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曾屈服於他的魔力之下。而且如果不阻止他的話,還有更多人會淪陷。「他們是為了我們的歡愉而存在的,而我們也隨心所欲的使用他們。」

        她的喉嚨在他全然毫不在乎的語氣而緊縮。「是人類嗎?」

        「太過虛弱也不夠美麗。不,我們的奴隸都是吸血鬼──在過去,甚至是現在,他們的責任就是崇拜我們。」

        這一點和合約上寫的有點出入,但是伊蓮娜順應他的話。「所以你們的奴隸都是由你們轉生的?」

        「不,這麼一來就太乏味了。他們都是交易而來的。噢,你替他們感到同情。」他大笑了,而那並不是個醜陋的聲音。「他們哀求著要上我們的床。在後宮裡如果有人被選上而其他則不,鬥爭就開始了。」

        她想他說的事實情。「這可是個雙贏的局面。」

        「當然有特別受寵愛的──」

        她只有一半在聽,用盡其他全部的心力專注在找出她所在的位置。那個敲擊拍打的聲音已經消失成為一片寂靜,但是她可以聽到其他的聲音。車輛。在道路與水的附近。烏列爾受傷的翅膀看來沒事,但是從它垂墜在地上的樣子看來,她有個感覺它還沒有辦法完全正常運作。所以他們一定是靠近他攻擊伊利昂的地方。天哪,她希望那名藍翅膀的天使沒事──他撞擊水面的力道可是會讓人類宛如五馬分屍。

        我不能確定,但我想我們在哈德森河的兩岸,距離伊利昂墜落的地方不遠,她對著拉斐爾想著,心中期盼他有辦法阻絕烏列爾侵入她的心智,在一個窗戶被盯死的房間。還有味道!這裡的味道噁心死了。搜尋廢棄的建築物,工廠,船塢──否則附近居民早就報警了

        除非,她想到,這些屍體就是附近居民。但如果是這個狀況,那麼早該有人報警處理他們其中之一的失蹤案件。她太過專注而犯了個錯誤。她的眼睛失去焦點。在她腳踝上一股用力的箝制而突然間痛楚是她唯一能感受的事,她全身上下的神經都像是著火了般。這一次,她無法再對抗黑暗降臨,無法再抓住她的意識。

        如果你死了,協會獵人,我會把你變成吸血鬼。

        她的內心發怒並奮力抵抗,拼命奮戰。我不想要喝血。更何況如果我死了你也沒辦法讓我轉生。那感覺就好像是在泥沼中游泳,但終於,她突破了意識的水面…然後隨即彎身將她胃裡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當她吐完了之後,她用手背抹了抹她的嘴並刻意緩慢地抬起頭來,她發現烏列爾並沒有變換他的姿勢。

        「你沒在聽,」他用最理性的聲音說到。

        她的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某樣東西。「抱歉。太痛了。」我可以看到一頂安全帽。牆壁還沒有完工。找一處工地。還有那一堆──是她的武器!幾乎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希望拉斐爾快點來。」一道失望的蹙眉。「你不會再撐太久了。」

        「你很確定他會來?」

        「噢,當然了。那些奴隸?如果我們讓那些他宣稱是他的身上有了一點瘀青,他可是會和我們起爭執的。」烏列爾很顯然的覺得這很有趣。「你能想像嗎?他在乎。」

        是否為怪物之間的那條分隔線在此刻對她來說再清處也不過了。拉斐爾設法留在一端,烏列爾則到了另一端去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回應。「他已經變了。」

        烏列爾停頓了一下,彷彿是在思考。「也對。也許他不會來。也許我會把你留在這裡。」他的眼睛透出笑意。「也許我會把你和巴比綁在一起,讓他吸血。你覺得怎樣,巴比?」他出聲大喊。

        那已萎縮的東西似乎是喃喃低語了他的回應。伊蓮娜聽不見,但很顯然的烏列爾則不然。他開始大笑,力道之大讓他前後搖晃。「我很高興你還沒失去你的幽默感呀,」他說,繼續咯咯笑著。「我想光是這一點,我就可以達成你的願望。我會把你放在這凡人的胸脯上讓你像個寶寶一樣吸吮。」

        那恐怖的景象讓伊蓮娜的憤怒變得冰冷,強硬,又危險。她對於提供血給一名瀕死的吸血鬼沒有異議──見鬼了,她是個人類,不是像烏列爾那樣喜歡凌虐的變態。但是她也見鬼的絕不會讓自己被已讓烏列爾摧殘殆盡的腦袋凌虐致死。利用這天使長這片刻間的注意力轉移,她伸手去取出藏在她靴子裡的刀子。她的腳踝在最細微的動作下都痛苦難當,但是她並沒有停下來。

        風,雨,以及海洋的氣息。你在房間的哪一處?

        窗戶的對面,烏列爾在我的面前。這裡還有個吸血鬼──快餓死了──在我左邊對面的牆上,就在窗邊。他的名字叫羅勃。

        他的性命一點也不重要。他喜歡凌虐孩童。

        然後那一面牆就這麼消失了,彷彿是被一道猛烈強風吹散了一般。她看到了頹圮的邊緣泛著藍色的火光,聽到了烏列爾振奮的呼嘯。站起身來,那名天使長瞪著她看。「你已經盡了你的用處,儘管他已受傷卻還是把他帶到我面前──簡單的獵物。」他的手往後一伸而她在掌心看到了紅色的火焰。

        如果那東西碰到她,她在下一次心跳之前就會死了。

        所以她露齒奸笑了。「如果你這麼有信心,等一下再來殺我。除非你認為你再也沒機會這麼做了。」

        他踢了她已破碎的腳踝一腳,然後痛楚在她全身爆炸開來一直到她失去意識為止。

 

拉斐爾在那血生天使迷失在自己的瘋狂之中再度踢向伊蓮娜時用一道純能量的雷電打中烏列爾的背。這次攻擊發揮了它的作用。憤怒吼叫著,烏列爾轉身,對著拉斐爾丟出手中的紅色天使之火並以第二記射向天花板,毀滅了它好讓自己升空。

        拉斐爾知道伊蓮娜就在那堆瓦礫之下,儘管目前她的心智被黑暗包圍卻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生命能量。活下去,他再次命令,然後起身對戰不能被允許放著不管的邪惡。他注意到在火球擊中鄰近建築物,瓦礫墜落地面時人們開始驚叫逃難。一輛汽車緊急煞車發出刺耳聲響,然後另一輛,又一輛,所有的駕駛都抬頭仰望天空。

        拉斐爾躲過一道攻擊,回以一記雷電,然後很滿意的劃過了烏列爾。臉頰上的傷口淌著血,另一名天使長回敬他利用偷取而來血液中的生命能量所製造出一團火的風暴,其能量因充斥在他細胞裡的毒素而增強。一旦天使變為血生,就沒有回頭之路了。

        「等你化為塵土,」烏列爾叫囂,雙手充滿燃燒的烈燄飛向拉斐爾,「這個城市就是我的!」

        拉斐爾躲過了這次攻擊,但在他感受到天使之火爬上他的翅膀所帶來的遽痛之前就知道自己移動的稍微太過緩慢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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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他往上攀升,進入雲層,飛往一般天使可飛行更高的地方去,一直到他的頭疼然後火焰因缺乏氧氣而熄滅。然後他俯衝,藉機對著烏列爾的身體射出天使之火。這名血生天使除了其中之一以外其他盡數躲過,在他的大腿上吃了一記。

        拉斐爾可以感受到他的翅膀在傷口──新與舊同時──疼痛之時開始疲憊。這還不到無法使用的地步,還沒。但很快的就會變成那樣的局面。烏列爾在他身上打入足夠的天使之火讓其中之一的碎片攀附著他。這些碎片會持續吞噬他的血肉一直到他們被清除為止。他在他的翅膀虛弱到無法飛行之前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然後他的肌腱斷裂開來他才想了起來。

        他現在變得有一點點像凡人了。

        若真是如此也罷。他寧願帶著一點點凡人而死,他用著奇異的清澈思緒想到,也不願變成一個怪物。伊蓮娜!活下去!他不斷傳達這項命令,儘管他自己的力量正在衰退,有更多烏列爾的攻擊打中了他的皮膚,他的翅膀。你必須活下去。她必須活著。她的靈魂燃燒得太過熾熱不允許如此輕易得被撲滅。

        然後,他突然明白了…這個脆弱的凡人生命不僅只是對他很重要而已。她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醒過來,協會獵人!

        他終於有機會足夠貼近烏列爾來展開另一道攻擊,但是他的能源處存量變低。在他的腳下,城市在他們兩人同時從發電廠,以及任何可以取得能源的地方吸取電力時一片漆黑。車輛停止不動,電池乾枯,電塔超載。拉斐爾不斷汲取。但是他知道他的身體會在能源耗盡之前先倒下。

        他擊中了烏列爾的翅膀但是還不夠。這名血生天使從他的殺戮之中飽足自己,而且儘管受了傷,他的翅膀比一般天使癒合的還要來得快。烏列爾笑了並產生另一團天使之火。但這一回他卻將它射向那一棟已經半毀的公寓。

        伊蓮娜!

        拉斐爾阻攔下這一道火焰的攻擊,讓自己的肩膀被擊中。痛楚在火焰觸及骨頭並開始吞噬內部時蔓延了他的全身。眨去掉落在他眼裡的汗水,他持續奮戰,流連在那棟公寓之前好讓烏列爾沒法子摧毀它。

        「你這個傻瓜,」烏列爾挑釁。「你寧願為個區區的女人放棄永生?」

        拉斐爾的回應是堅守他的位置,並以堅定不搖的力量阻擋烏列爾對他投射出的天使之火。他可以感受到他的部下已經接近。他警告他們離開火線範圍。唯有天使長可以承受天使之火多個幾秒鐘的時間。然後烏列爾的火焰打中了他另一邊沒有受傷的肩膀。

        天使之火已經吞噬了他另一面的血肉暴露出白色的骨頭。他的支撐肌肉一根一根的斷裂。但他仍舊攻擊著,擊中烏列爾幾次,模糊的意識到曼哈頓此刻已經完全失去電力,在他的腳下是一片漆黑。更遠處,在皇后區,在布朗克斯,光源持續以緩慢幽暗的波浪消失。

        有更多的能源在這些區域之外,但是他的身體已經接近崩潰。吸取他身體可以承載的最大能量,一直到能源從他的皮膚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他準備好自己進行最後一次自殺式的攻擊。如果他可以和烏列爾的皮膚作接觸,他也許可以讓兩人一起燃燒爆炸。這是很高的代價,但一名天使長所轉變的血生天使會讓世界四分五裂,文明終止。

        對烏列爾投以足夠阻止他靠近,卻不致於榨乾自己能量的天使之火,他觀察著他對手防禦的漏洞,等待著一個錯誤。但當他的機會來臨時,卻不是因為烏列爾犯了個錯。不,那是因為一個獵人太過頑強而不願對邪惡投降。

        槍從那棟公寓建築被擊碎的開口處開火,射穿了血生天使的一對翅膀。

        烏列爾發出慘叫並開始往下墜落,並一邊射出天使之火。拉斐爾飛近那名墜落之中的天使,他的雙手伸展在身前。就在他一隻手襲上烏列爾的胸膛時,他的另一隻手緊抓住那血生天使的身軀並一推刺。他的手穿透了烏列爾的肋骨握住了他的心臟。

        「再見了,老朋友,」他說,深知眼前的這個怪物早已不再是他曾熟悉的天使。然後他釋放出最後一道猛烈的天使之火。它像野火般傳遍了烏列爾的身體──瀕死的天使長緊握的雙手威脅著要將拉斐爾一齊拉下墜落。但拉斐爾必須活下去。因為若非如此,伊蓮娜就會死。

        他在烏列爾爆碎成一道純白光芒之前的片刻脫身,在那一秒間的爆炸瞬間點亮了整個曼哈頓。然後當光芒消逝時烏列爾不僅僅已死,還從這世上完全消滅了他的蹤跡。甚至連塵埃都不剩。

        天使之火仍然往下吞噬著,持續不斷惡化的傷口兀自淌著血,拉斐爾應該要降落至地面的。但他反而奮力拍打著他幾乎無法運作的翅膀往上。

        烏列爾垂死掙扎中射出的火焰擊中了那棟建築物。拉斐爾知道伊蓮娜一定是在那棟八層樓高建築的邊緣開槍射擊烏列爾。此刻那邊緣早已不見,但拉斐爾還是能感受到伊蓮娜的生命,感受到她生命之火漸漸熄滅。伊蓮娜,回答我。

        寂靜,安詳,沈默的聲音。然後,還是保持這樣有一點點人性,好嗎,拉斐爾?

        這一句請求幾乎已經不成聲。但這就足夠了。他跟隨著那心靈的思緒在一處懸掛著搖搖欲墜霓虹燈招牌的鐵架上找到她殘破的身體。她的背骨已經碎裂,她的腳以不自然的程度扭曲。但她在見到他的時候笑了。而她的手中還握著那把拯救了超出任何人想像中生命數量的槍。

        他不敢碰她,深怕他的觸碰會讓她滑下支架。「你不許死。」

        一個緩慢的眨眼。「真夠霸道。」這是從血沫中吐出的聲音。我的聲音發不太出來了。

        我聽見你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大秘密了吧,好嗎?你們怎麼讓吸血鬼轉生的?

        他仍然可以在那消逝中的低語聽出揶揄的意味。我們的身體會產生一種毒素需要間隔一段時間就淨化。我們活的越久,間隔就越長

        烏列爾等得太久了。

        沒錯。我們會發展出一種免疫力,但也還是有限度的。在那之後,毒素會開始和我們的每一個細胞結合,在過程之中突變。但是,這基本的免疫能力代表了每一個天使長的血液裡都有著一定程度的毒素。足夠的程度。剛剛好在邊緣的程度。

        唯一讓毒素在達到臨界點之前淨化的方法就是把它轉移到一名活的人類身上。天使的歷史告訴他們曾有一度他們對失去如此多凡人生命感到絕望沮喪,而試圖利用動物來淨化。其造成的血腥結果甚至是連黎琄都不願意提起。我們知道在轉換的過程之中我們得到了某種東西,某種可以保持毒素穩定的東西,但就算是過了這麼多個千禧世紀,我們還是不清楚那是什麼。

      但是…一陣停歇,好似她必須鼓起她所有的力氣,決意要讓她的好奇心得到滿足。那些測試?相容性?

        他願回答每一個問題,背叛每一道秘密,就只求讓她活下去。只有一些人天生就能從毒素的影響中活下來,運用它作為轉生為吸血鬼的原動力。其他的人會死。而儘管他們也許殘忍,他們隨著年紀的增長失去了同情心,沒有任何一名永生不朽之人願意背負著如此慘烈的殺戮。為了生存而利用惟有死亡一途作為交換,這太過踏入了萬丈深淵。在測試之前,大約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會活下來。

        啊…甚至連細語都稱不上了。

        他的犬齒伸長,然後一股奇異,美麗的金黃色液體充斥在他的嘴裡,他感到一滴淚水滑落他的臉頰。他是天使長。他已經有超過一千年的時間不曾流過淚。所以現在你知道了──這就是為什麼有這麼多智障被轉生的原因。

        在他的腦海裡一道虛弱的笑聲。我猜一個瀕死的女人如果想要的話也可以變得很笨。我為你瘋狂,天使長。你常把我嚇得半死,但我還是想與你共舞。

        他的心在她的聲音消逝之時停止跳動,然後他低下頭,他的嘴裡盈滿了美麗與生命的滋味。「我不會讓你死。我讓你的血做了測試。你很適合。」

        她的睫毛掙扎著要打開,卻失敗了。但她心靈的聲音,儘管虛弱,卻非常堅持。我不想要變成吸血鬼。吸血真的不是我的喜好。

        「你一定得活下去。」然後他吻了她,將那金黃色的滋味,那令人沈醉的液體,餵入她嘴內。你一定得活下去。

        就在此時那霓虹燈招牌再也撐不住,從建築物剝落並墜落地面引發劇烈的撞擊聲響。但伊蓮娜並不是單獨墜落,她被擁在拉斐爾的懷中,他的嘴緊緊地與她相連。他們一起隕落,他的翅膀幾乎破碎殆盡,他的靈魂與一名凡人緊密結合在一起。

        如果這就是死亡,協會獵人,他在天使之火刺穿了他的骨頭並碰觸到他的心臟之時對著他的凡人想著,那麼我會與你在另一端相會。

       

莎拉抬頭仰望著,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紐約的天使長正在隕落,而在他的懷裡,他抱著一名有著閃亮幾近白色頭髮的身軀。「伊莉,不,你他媽的不許這麼做,」她低語,太過氣憤而找不到任何話語。她在事態變得危險時立刻拿著十字弓衝到這裡,知道伊莉會需要她。元森不到幾分鐘後也出現了,手裡拿著槍。但是打鬥發生在他們任何一人都可以幫得上忙的太過高遠之處。

        而現在拉斐爾正往下墜落他們卻什麼也不能做。

        那彷彿像是她用慢動作看著一切,看著她的摯友支離破碎的躺在天使長的懷裡,那雙無與倫比的羽翼殘破至無法修復的地步。沒有任何時間準備輕鬆的降落,下面的地表充滿了會讓人四分五裂的斷垣殘壁──破碎的瓦礫,截斷的鋼管,甚至還有一台墜毀的直升機,螺旋槳在大量崩塌的石塊下被撞擊而彎曲。銳利的邊緣。她觸目所及的範圍之內,到處都是銳利的邊緣。太過致命。

        莎拉在元森僵硬的懷抱之下痛哭,為他們兩人哭泣,因為她知道元森寧願選擇憤怒也不願面臨失去的痛苦。她的視線模糊,而有那麼片刻,她以為自己幻想著填滿她目光的羽翼。他們包圍了拉斐爾,輕柔,黑暗的陰影倒映在夜晚降臨的幽黑曼哈頓夜空。

        「他們在上升!」她拉扯著元森的大衣,目不轉睛。「他們在上升!」拉斐爾和伊蓮娜消失在一片羽翼之海之中但莎拉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他們沒有墜落到地面,沒有在她無助的目睹之下破碎成千萬個碎片。「伊莉還活著。」

        元森沒有反駁她,儘管他們都非常清楚伊莉殘破的軀體訴說著永遠無法回復的傷勢。他只是擁著她讓她假裝一切都會沒事。至少再久一點點。

 

        一週之後,莎拉奮力甩上辦公室的電話並瞪著她對面的元森,而迪肯站在她的身旁,一個堅固,不容動搖的存在。她的丈夫。她的磐石。「他們拒絕透露任何與拉斐爾和伊莉相關的訊息。」

        元森的嘴緊繃。「為什麼?」

        「天使們才不會給原因。」莎拉的嘴扭曲,在她內心的傷痛太過深沈與真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行動的。「那天晚上,我們都得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教訓知道天使長也是會死的事實。也許是拉斐爾已死而我們面對著新的管理階層。」

        「他們沒有權力把她和我們分開!」直到此刻他終於喪失了一直以來的冷靜,元森手握拳奮力朝椅子的扶手上一擊。「我們是她的家人。」他停住。「難道他們把伊莉交給了那王八蛋?」

        莎拉搖了搖頭。「傑佛瑞完全被隔除在外。至少我的電話有人接聽。」

        「是誰接的?」

        「迪米崔。」

        元森起身開始踱步,好似他沒辦法安靜坐下。「他是個吸血鬼。」

        「我不知道這他媽見鬼的是怎麼回事。」照這情況看來似乎很明顯的是這名吸血鬼,而不是另一個天使,在主導大局。迪肯利用了他所有的資源──而他認識一些非常不尋常的人──但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迪米崔的確是掌控著局面,事實上,是整個曼哈頓。

        「這也許是沒什麼用的資訊,」她繼續說,「但是最新的傳言是另一名天使長蜜凱菈已經在烏列爾被殺之後立刻離開城市。」大家都知道死亡的是哪一位天使長──這是千年以來最大的新聞,即使天使們完全不願透露一絲一毫消息。

        「三名天使長在同一個城市?」元森搖了搖他的頭。「這絕對不是巧合。迪肯?」

        「你說對了。但這只是引發更多的疑問,而沒有任何解答。」

        相信迪肯絕對會一語中的。儘管他表面上看來冷靜。但她可以從他僵硬的肌肉感受到他的憤怒。她的丈夫自細慎選他的交友──而伊莉絕對是其中之一。在他用一隻手放在她肩上時用手輕輕觸碰了他的大腿,她說,「還有傳言大天使塔甚至連對其它的天使也都封閉了起來。」

        元森伸出一隻手穿過他沒有綁束的頭髮,那一頭伊蓮娜喜歡拿來取笑他的頭髮。現在已經長及至肩。「我想你是對的──聽起來拉斐爾很可能已死,而他們正慌張緊急尋找接替的人。」

        靜坐在桌前,莎拉望著仍有半數的燈光都還在一片漆黑之中的城市。有太多的電力系統在天使長與天使長的對戰之中毀壞,而修復工作可能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們為什麼不把伊莉交給我們?」這一點,莎拉一直都想不通。「她是凡人。她不是他們的人。」莎拉會照顧好她的摯友,以她內心全部的榮譽與愛。

        元森轉身對她投以一個試探性的眼神。「你體能可好?」

        她立刻了解他的用意。「絕對足夠潛入那該死的天使塔。」

        「你們身上都必須帶著無線電,」迪肯說,再次證實了她在婚姻市場裡真的是中了大獎。「你們兩人都是。萬一苗頭不對,我會帶著撤離小組在附近等待。這裡現在有誰?」

        莎拉快速的思考一番。「健二人在地窖裡。蘿絲也是。只是稍作休息,所以他們可以出來。」

        「把他們叫上來。我去拿設備。」

        一個鐘頭之後,她發現自己和元森一起蹲伏在重兵戒備的天使塔的花園裡。自黑暗降臨的那個夜晚以來這個區域來往的交通都在嚴格的限制之下,沒有人能靠的這麼近過。莎拉知道一個可能的侵入點,對元森打了信號,然後移動了。他們在幾秒鐘之後進入了沒有點燈的一樓大廳。

        「我在好幾天前就等著你來了,」一道醇美的聲音從房間另一端傳了過來。輕柔的燈光填滿了大廳,彷彿開關被打開。

        莎拉立刻認出了那個聲音。「迪米崔。」

        一個輕微的點頭示禮。「竭誠為您服務。」他的目光移動了。「你是元森,我猜。」

        「廢話少說。」元森舉起裝上了非常違法載有控制晶片箭頭的十字弓,是莎拉目前最愛用的武器。

        「我不會這麼做,」迪米崔平淡的說。「你在幾秒之內就會被我的部下包圍,而且到時我的心情會非常差。」

        把她的手放在元森的手臂上,莎拉迎向迪米崔的視線。「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們只是想知道伊莉的下落。」

        那吸血鬼站直了身子。「跟我來。把十字弓留在地上。你們在這裡很安全。」也許這麼做很蠢但是他們決定相信他,兩人都是。那吸血鬼進入一座電梯。就在她準備跟進的時候,莎拉想到如果她讓自己深入險境而讓柔依沒了老媽,迪肯沒了老婆,伊莉一定會氣炸。但伊莉也是家人。抬起下巴,她走進電梯。

        無線電──事實上是高科技的傳輸器塞在她的耳朵裡,還配有了手錶和領子裡的備用──輕微的震動了一下。這就足以告訴她迪肯收到了她的訊號,他和她在一起。在她胃中的緊繃稍微放鬆了一點。你可以以後再發火,伊莉。等我們知道你沒事以後。我們太愛你而無法不這麼做。

        迪米崔在他們往上攀升時什麼也沒說,在一層每一個方向都閃爍著黑色的樓面停了下來。仍舊保持安靜,他們的嚮導帶著他們進入一間小房間並關上了門,讓他們在除了窗外透出的城市餘光之中完全被黑暗包圍。儘管只有一半的能量,曼哈頓仍像顆鑽石般閃耀。「我要告訴你們的事絕不能離開這個房間。你明白嗎?」

        元森怒氣沖天但讓莎拉回應。「我們只在乎你們對伊莉做了什麼。」莎拉沒辦法說出「屍體」。一直到她親眼目睹伊莉已死之前她沒辦法──也拒絕──去相信。

        「你們是她的家人。」迪米崔的視線迎上她的。「出於選擇,而非血緣。」

        「沒錯。」莎拉在那吸血鬼的眼眸深處看見了她沒有預期的理解。年長的──而迪米崔已經非常年老──似乎都早已遺忘他們曾有一度是人類的事實,也曾有過人類的夢想與恐懼。「我們必須見到她。」即使是現在,有一部分的她,那個頑固,沒有理智的部份,仍冀望著一個奇蹟。

        「你們不能,」迪米崔說,然後當元森詛咒出聲時舉起了一隻手。「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一點──她還活著。也許不像她預期的那樣,但是她活了下來。」

        莎拉是如此的如釋重負,她幾乎沒有聽到最後一句話。元森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啊,老天。如果你們把她變成吸血鬼伊莉一定會氣炸的。」

        迪米崔挑了一道眉。「你們不會責怪我們替她下了這個決定?」

        莎拉替他們兩人回答。「我們非常自私。我們只想要她活著。」她的喉嚨脹滿了情緒,她必須要專注才能吐出下一個字。「什麼時候…?」

        「復原的過程會非常緩慢。她的脊椎斷裂,她體內絕大部分的骨頭也都碎裂了,」這名吸血鬼直言不諱的事實遠比模擬兩可的虛應令人容易接受。「有些人會利用這個脆弱的時期試圖傷害她。直到她可以防禦自己為止,我們會保護她。」

        「甚至連我們都是?」元森問,他藏在心中的痛楚是這麼強烈讓莎拉替他痛心。「這是她想要的?」

        「她還在昏迷之中,」迪米崔告訴他們。「是我做的決定,而我寧願太過小心也不願冒拿她的性命冒險。」

        莎拉倒吸了一口氣但仍點點頭。「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如果我打包一袋屬於她的東西,你願意幫我轉交給她嗎?讓她醒過來之後可以用。」因為伊莉絕對會醒過來。她該死的太過頑固而不會做其它的事。

        迪米崔點了他的頭意示接受。「伊蓮娜很幸運能擁有這樣的家人。」

在確認過獵人們──所有每一個──都離開了天使塔的領域之後,迪米崔回到了他們會面的房間並走到外面的高台。一陣羽翼的窸窣音之後傑森從一直以來都隱藏了的他存在直到此刻的暗影中現身。「你說謊。」

        「只不過是單純的誤導,」迪米崔回應,直視著前方這個仍然為一名天使長之死而震撼的城市裡的火光。「他們還沒準備好要接受事實。」

        「如果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之內還是沒有出現時,你要告訴他們什麼?」

        「什麼也不說。」他的手緊握住欄杆。「到時候拉斐爾就會痊癒了。」

        一道強勁的風吹拂過高台,帶來了這城市令人熟悉的氣息,這個在當初拉斐爾宣示為領地還只不過是只有幾棟簡陋建築物荒蕪之地的城市。

        「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天使長受過這麼重的傷,」傑森說。「天使之火吞噬他骨頭的速度遠比正常的速度還快。」

        迪米崔記起拉斐爾受到伊蓮娜槍擊的槍傷。「他有了變化。」至於這個變化是否為致命,則還有待他們的觀察。

        「一些天使團的成員已經開始覷覦拉斐爾的領地。」

        迪米崔抬起他的下巴。「我們會替他間守住。一直到一切都底定為止。」

 

****************** 

第三十九章

三個月之後,當拉斐爾走進天使團的會面地點參與會議時,驚訝的嘆息聲是貨真價實的。看來就算是長生不朽一族也都以為他已死。他坐入他的椅子並將手輕鬆地放在扶手上。「我聽說你們正辯論著該怎麼瓜分我的領地。」

        涅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不,當然沒有。我們是在討論烏列爾的後繼者。」

        他笑了,忽視著個謊言。「這是自然的。」

        「幸好有你阻止他,」伊萊亞說。

        切利司蒙點點頭。「只可惜最後變成了眾所皆知的場面。有好一陣子,凡人們開始懷疑他是引起你的領域之內失蹤事件的起因──你是如何扭轉局面的?」

        「我身邊有很好的下屬。」很顯然的讓羅勃˙「巴比」˙賽爾司背黑鍋是維儂的主意。他是最完美的代罪羔羊──而且基於他對孩童變態的癖好,沒有人對污衊他的名聲感到任何不安。幾個決定性的暗示,一點點巴比的變態傾向傳言,在加上他進入美國國土的證明就完成了所有的任務。

        這個世界,人類,吸血鬼,甚至是天使本身,都不願意相信一名天使長可以變成殺人魔。介於兩名天使長之間的戰爭倒是他們可以接受的──大部分的人都相信這是為了地域之爭的戰鬥,並且對這個認知感到滿意。將烏列爾視為殺手將是令人無法接受的事,這將會動搖他們對既知宇宙理解的根基。

        切利司蒙不以為然的悶哼而帝圖斯則點了點頭。下一個開口的是法娃希「我們真的很高興見到你,拉斐爾。」

        他想她很可能說的是真心話。所以他微微的點了個頭。她笑了,她臉蛋的美麗曾有一度讓王國衰退。但他並沒有感覺,他的心早已給了一名凡人。「這麼說來,你們正在討論後繼者的事?」

        「更正確的來說,」阿斯達指出,「是後繼無人的窘境。我們都知道有一名很可能會成為天使長的候選人。但他還不是。」

        「而烏列爾的領地需要此刻需要管束。」蜜凱菈的視線穿過圓圈迎上拉斐爾的,在其中有著他再清楚也不過的居心叵測。但她卻只說,「我可以接手一部分的工作,但管理我自己的土地已經令我應接不暇了。」

        「妳的心胸還真寬大呀,蜜凱菈,」涅哈以優雅卻帶著諷刺的語氣喃喃說道。「難道你對土地的慾望永無止盡?」

        蜜凱菈的眼睛發出火光。「而我猜妳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這樣,無數回合的提案與反駁,同盟與敵對的爭論開始了。只有拉斐爾和坐在他身旁的黎琄沒有參與。相反地,黎琄用著白皙,細緻的手指碰了他的手臂。「你可有機會與烏列爾在他死前交談?」

        「不。他已經無法與人談話了。」

        「真可惜。」她把她的手移回自已的椅子扶手上。「我可很想知道長期暴露在毒素之下的微妙影響。」

        拉斐爾揚起一道眉。「當然妳沒有考慮要這麼做吧?」

        一道輕柔的笑聲被環繞他們周遭的爭論所掩蓋。「不,我很珍惜我正常的心智。」

        拉斐爾猜想著黎琄是否依舊能被稱為正常。傑森設法取得了這名天使長宮廷內的細節──她半數以上的「侍臣」都是活死人,都是毫不猶豫遵從她指令的生物。「我很高興聽到這一點。終結像烏列爾那般具有強大力量的天使已經夠困難了,我不敢想像妳變成血生天使會是什麼樣的場面。」

        黎琄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女孩子家淘氣眼神。「噢,你這樣讚美我可是會讓我沖昏頭的。」她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好奇只是因為烏列爾似乎比那些轉化的年輕一輩更有能力掌控自己的衝動。他是否有可能是對的,如果我們可以度過那個關鍵的問題時期,我們也許可以從另一頭得到無比強大的力量?」

        「這個關鍵的問題時期,如你所稱的,」他說,一邊看著涅哈和帝圖斯間的小動作,甜蜜的毒藥對上岩石般的意志,「把我們變成無可比擬的殺人兇手。我們最近的調查顯示,包括他的僕役,烏列爾總共在不到十天之內就殺了將近兩百人。」

        「但他在思考。」

        「只有關更多死亡。」拉斐爾靠著全然的意志力才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光是黎琄以最微不足道的層面考慮著這一點就是個非常不妙的跡象。「如果我們給他一年,他很可能屠殺數千上萬人,每一次都讓他自己饜足。這就是他們成為血生天使的後果,他們無法阻止自己,無法抵抗對血與權力的慾望。」

        「我殺了上一個,你知道嗎?那個被人類稱為吸血鬼之父的那一個。」她對著那念頭笑了。「他非常聰明,躲過我好幾年,甚至還統治了一小塊區域。」

        「他把那地區的血榨乾了,」拉斐爾提醒她。「他無法掌控自己殺戮的本能──受他自身的慾望所奴役。這就是你所謂的力量?」

        黎琄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一個充滿了他不曾見過,也不希望見到事物的表情。「你非常有智慧,拉斐爾。不必擔心,我不會轉變的。對我來說它的樂趣不大了。這點你很清楚。」

        他並沒有道歉。「唯有無知才是愚蠢的藉口。」

        這讓黎琄再度嗤嗤嬌笑。「現在你可是對其他人殘忍了。」

        他思索著這一點。其他人是否真對黎琄的進化一事完全不知情,若是如此,他們終有一天會得到非常不愉快的驚喜。「我想他們已經達成協議了。」

        其他人將烏列爾的領地瓜分至他們滿意為止,重新劃定界線好滿足他們的慾望。拉斐爾隨他們去。他的領地已經是其中最大之一,更重要的,是最具生產力與利益的一塊。他完全沒有慾望奪取烏列爾以高壓鐵腕讓人民屈服的土地。拉斐爾一向對軟弱沒有興趣。

        沒錯,他只受戰士的吸引。

        會議結束後蜜凱菈再次對他笑了,和伊萊亞一起逗留。「真是可惜,你說不是嗎,拉斐爾,」她在房間清場只剩下他們三人時說到,「你的獵人死了?」

        他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看著她。

        她的笑容更開了。「不管怎樣她都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她的手一揮,把伊蓮娜的生命像隻蒼蠅般揮走。「沒能獵殺她還挺令我失望的,但這也無所謂──反正現在我將會非常忙碌,有了烏列爾一部分的土地,又必須和我自己的一起統治。」

        伊萊亞看向拉斐爾。「你喜歡那名獵人?」

        回答的是蜜凱菈。「噢,他對那名凡人可有佔有慾了。他還警告過我不許傷她。」一抹邪惡的奸笑。「但現在她已死而你則必須追求我。也許我會考慮接受你。」

        拉斐爾挑了一道眉。「你並不是唯一的女天使。」

        「但我是最美的。」丟給了他另一個夾帶破碎玻璃般銳利的微笑,她旋身離去。

        伊萊亞瞪著她的背後。「我很慶幸自己從來沒有倘過那一灘渾水。」

        「你真令我吃驚,」拉斐爾說。「我還以為我是唯一的一個。」

        「等蜜凱菈想到我時,我已經和漢娜在一起超過一個世紀了。」他聳了聳肩歐「反正我不是她的菜,就如凡人們口中說的。」

        「每一個人都是她的菜。又或誰也不是。」蜜凱菈唯一會關心的就只有自己。「你想她可曾試圖引誘黎琄?」

        伊萊亞被自己的笑聲噎住。「小心點,我的老友。你會讓我心臟病發。」

        拉斐爾並沒有跟著一起笑。「你想和我說什麼,伊萊?」

        另一名天使長的笑聲停歇。「是黎琄。她可以喚醒死者。」

        「我們還沒有辦法評斷她的力量是善還是惡。」儘管拉斐爾很清楚他自己相信的是什麼。「她是我們所有人之中年紀最長的──我們沒有立場去評判她的進化。」

        「這是事實。但,拉斐爾」──伊萊亞打住,嘆了口氣──「你已經有足夠的年齡知道我們隨著歲月增長的力量和我們的本質是相關連的。而如今黎琄發展出了與死亡相關的能力,這告訴了我們很多關於她的事。」

        「那你呢?」拉斐爾問,將他自己新發展出的力量保持秘密。「歲月為你帶來了什麼?」

        伊萊亞的笑容深不可測。「這就是我們互相隱瞞的祕密了。」他在拉斐爾起身的時候跟隨他。「那名獵人,你真的在乎她?」

        「是的。」

        另一名天使長把手放在拉斐爾的肩上。「那麼,我很遺憾。」他的同情心似乎是真誠的。「凡人…他們燃燒的如此炙熱,但是他們的亮光太早消逝。」

        「沒錯。」

 

伊利昂在天使塔裡等著他。「殿下。」就如同迪米崔與維儂一般,這是顯示尊敬的稱呼,而非事實。

        如果伊蓮娜在這的話絕對會質問他這一點。而她絕對會擔心她的「藍鐘」。「你復原的進展如何了?」

        張開受傷最重的那一邊羽翼,伊利昂瑟縮了一下。「幾乎已經完全好了。」他看著拉斐爾已完全治癒的身體,那個承受了不可思議數量天使之火的身體。「這就是天使和天使長之間的不同。」

        「這都是靠著歲月與經驗。」拉斐爾靠近一點,審視著那片翅膀…然後自那一晚他和伊蓮娜一起墜落以來首度大笑出聲。「現在我可知道你說的意思了。」

        伊利昂嗤鼻。「我看起來像隻該死的鴨子。」他的話並不誇張。從受傷部位長出來的羽毛是柔軟的,白色的而且非常細緻的…蓬鬆。「我希望這些見鬼的初生羽絨會掉下來並換上真正的羽毛。它們會的,對不對?」他聽起來很擔憂。

        「它們可會影響飛行?」他親自與治療師與醫護隊談過,知道伊利昂得到了短程飛行的許可。

        「不。但它們不夠有效率。」他往下看,吞嚥了一會。「拜託請告訴我這只是療癒過程的一個階段。我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拉斐爾猜想著伊蓮娜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大概會好好利用每一個機會來取笑。他的心一緊。「它們會在這個月之內脫落。」他說。「當你撞上碼頭的時候你失掉絕大部分的翅膀,包括了好幾層的皮膚與肌肉。現在你很成功的從裡重新生長到外,而不是只有更換你的羽毛而已。」

        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在伊利昂放下他的翅膀時在他的眼中閃過。「沒有安夏拉的話我現在還會仍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拉斐爾的心思飄回到了當他自己躺在那裡身體破碎的那幾個月。那片草地與世隔絕,他的心電感應能力還很年經。只有鳥兒和卡莉安知道他在哪裡。「確實如此。」

        「殿下…您還沒懲罰我在那一天失掉了伊蓮娜。」伊利昂的羽翼收起,他平日開朗的個性埋葬在嚴肅的話語之下。「我理該得到懲罰。我是您的七大之一,是您最具經驗的屬下之一,而我卻仍讓伊蓮娜被抓走。」

        拉斐爾搖了搖他的頭。「那不是你的錯。」他才是犯下那最致命錯誤的人。「我早該想到烏列爾會透過血來加速他復原的速度。」

        「伊蓮娜,」伊利昂說道,然後停了下來。「不,再多的問題也沒有用了。您只需要知道您的七大永遠在背後支持您。」

        拉斐爾看著另一名天使從高台離去,然後,經過一個短暫的停歇,也跟著照做了。風將他抬往更高處飛行,他治癒的身體仍有點痠疼但除此之外狀況良好。再過幾個星期他就會回復至完整的力量。一直到那時候為止,他的七大會確保他領地的安全不受虎視眈眈。

        黎琄和蜜凱菈,也許切利司蒙和阿斯達也是,永遠都不會了解這種忠誠度。也許只有伊萊亞,還有以這方面來說,帝圖斯有希望能理解他的七大所賦予他的意義。迪米崔是最年長的,維儂最為年輕,但他們一起,三名吸血鬼以及四名天使已經在他身邊有無數個世紀的歲月,他們的忠誠不容動搖──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微不足道。不,他的七大每一個人都在某個時期和他肩並肩的作戰,並且甚至會不顧自身的安危起身反對他的決定。

        切利司蒙已經不只一次提醒他要注意迪米崔。「那名吸血鬼有著超乎他身分的念頭,」那天使長說。「如果你不小心的話,他會把你的天使塔據為己有。」

        但迪米崔卻在拉斐爾深陷治療沉眠的三個月之間阻擋了任何挑戰者。在最初的第一個月,他陷的太深,甚至已經進入了比安夏拉還要底層的階段。如果迪米崔──或是其他六人之一──有意終止他的永生,他們大可和其他天使長達成協議並背叛他休息的地點。但相反的,他們保護了他;不僅止於此,他們還保護了他的心。

        在新澤西公園內遊玩的年輕孩子們在他飛越他們上方時張大嘴巴往上看。他們的驚奇在他降落於被遊樂器材包圍的草地邊緣時轉變成驚喜的尖叫聲。他看著他們的母親,還有幾個父親,試著控制他們小孩的興奮,深怕冒犯了一名天使長。他們的眼裡浮現了恐懼,而他很清楚這永遠都會是這種情況。要統治,他不能被視為軟弱。

        一雙小手碰觸了他的翅膀。他往下一看,看見了一名有著捲曲黑髮以及帶著遠方陽光與溫暖氣息肌膚的小小孩。就在他彎身把那名孩子抱起來時,他聽見了一名女性驚恐的叫聲。但是那孩子用著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他。「天使,」他說。

        「是的。」拉斐爾感受到了這名小男孩人性的溫暖脈動,而這給了他慰藉。「你的母親在哪?」

        那男孩指著一位看來嚇壞了的年輕女性。走了過去,拉斐爾將她的孩子交到她手上。「你的兒子很有勇氣。他長大後會變成很堅強的男人。」

        那女子的驚恐在一陣急遽增加的驕傲下消失。

        就在拉斐爾穿過那一群孩子時,幾個大膽的摸了摸他的羽翼。而當他們嬌小柔軟的手移開時上頭都閃爍著天使之塵,他們天真無邪的開心笑了。莎拉在他靠近時挑了一道眉。「愛現嗎,天使長?」她的雙手緊握著有一個小女孩熟睡著的娃娃車把手,她睡的平靜安詳,完全不知有怪物與血腥的存在。

        「烏列爾從來沒有在人群之中走過,」他沒有回應反而這麼說道。

        她開始沿著在冬天瑞雪降臨時撒滿了薄薄一層積雪的小徑上推著娃娃車。沒有人打擾他們,儘管有四名膽子大的孩子跟在後頭好幾呎的距離──一直到他們的父母把他們叫了回去。在莎拉的手推車裡,她的孩子舉起了握拳的小手,在夢中與人打鬥。這其實很恰當,他想著。畢竟,柔依伊蓮娜是取自於一名戰士的名字。

        「迪米崔說謊嗎?」她在幾分鐘的靜默之後問到。「伊莉死了嗎?」

        「不,」他說,「伊蓮娜還活著。」

        莎拉的手緊握一直到她的骨頭讓她平滑深蜂蜜色的皮膚泛白。「人類變成吸血鬼的過程不需要這麼久。一旦你做了那些該做的事,大部分的吸血鬼在一、兩個月之內就可以起來行動──至少是指走路方面。」

        拉斐爾仔細慎選他的用字。「大部分的吸血鬼並沒有一開始就斷了脊椎。」

        莎拉僵硬的點點頭。「是啊,你是對的。我只是──我好想她,該死的!」

        柔依在她母親沮喪的聲音下醒了過來,她的額頭開始皺起生氣的痕跡。

        「睡吧,小小孩,」拉斐爾說,「睡吧。」

        那孩子笑了,她的睫毛閉上在胖胖的臉頰上形成了半月形的弧度。

        「你做了什麼?」莎拉問,對他投射了一個可疑的眼神。

        拉斐爾搖了搖頭。「什麼也沒。小孩子一向喜歡我的聲音。」曾經,在他生命的黎明初期,他看護著嬰兒房,守護著他們最珍貴的寶貝。天使的出生率很低,非常低。這很合乎邏輯,他們的治療師與學者說。一個長生不朽的種族並不需要太高的汰換率。但身為長生不朽並不代表他們不需要製造一個小孩。

        莎拉的臉色柔和了下來。「我可以看得出來。當你對她說話時…聲音和你平常說話時不一樣。」

        他聳了聳肩,注意到世界開始為了即將到來的夜晚嘆息。「莎拉,伊蓮娜不會希望你替她擔心。」

        「那麼她幹嘛見鬼的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給我?」莎拉質疑。「我們都知道事情不對勁!聽著,如果她癱瘓了」──她吞嚥──「這對我們來說根本不重要!叫她不要再當個高傲的賤人打電話給我。」一聲啜泣哽咽在她的喉嚨裡,但是她拒絕哭泣。另一名戰士。和他的很像。

        「她沒辦法與你談話,」他告訴她。「她在沈眠之中。」

        莎拉的眼睛在她抬眼看他時因悲傷而瞪大。「她還在昏迷之中?」

        「在某方面來說是的。」他停下來,迎上她的視線。「相信我會照顧她。」

        「你是一名天使長,」她說,好似這就足以證明一切。「你可不許用機器讓伊莉活著。她恨死那樣了。」

        「難道我會不知道嗎?」往後退了一步,他張開翅膀。「相信我。」

        協會總監搖了搖她的頭。「除非我親眼見到伊蓮娜。」

        「我很抱歉,莎拉,但不行。」

        「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除了血緣之外在每個方面都是她的姊妹。」她伸手將柔依的毛毯拉好,然後轉過頭。「你有什麼權力不讓我見她?」

        「她也是我的。」他繃緊他的肌肉準備飛行。「照顧好你自己,以及那些你珍視的人,協會總監。伊蓮娜如果醒來了可不會樂意見到你只剩下一道疲憊的陰影。」

        然後他起飛,然而那一份沈靜是如此浩瀚,這讓他無法承受。醒來,伊蓮娜。

        仍然,她沈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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