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寵物。他的弱點。

        「是她的形容還是你的?」

        「這有何差別?」一個漫不經意的聳肩。「這是事實。」

      她以無比致命的準確度丟出手中的刀子。拉斐爾在半途接住──以手握住刀鋒。鮮紅的血流過他金黃色的皮膚。「記得上回流血的可是你呢?」他一邊將刀子丟在原本一塵不染的純白地毯上,然後握緊掌心成拳時一邊以如閒聊般的語調說著。血流在一秒鐘之內就停止了。

        「你逼迫我的手握住刀鋒。」她的心仍舊為見識到他快速的動作而狂跳不已。親愛的上帝。她竟然讓這男人上了她的床。即使在此刻都還渴望著他。

        「嗯。」他起身,走向她。

        在這個當下,儘管他曾說過他絕對不會傷她,她還是不確定。她的手指在他坐到她面前時緊抓著床單,他一邊的翅膀放在她的雙腿上。那是一種溫暖,令人驚奇的重量。天使的羽翼並不只是好看而已──就像她漸漸學習到的,它們是生長在骨頭上的極粹肌肉與肌腱,而就像任何肌肉一樣,它們在使用之前都必須經過鍛鍊。在以前,她只需要擔心萬一太過疲憊她會摔跤。現在,她可必須擔心從天上掉下來了。

        但這並不是她眼前迫在眉睫的危險。

        不,她所能看到的只有藍色。

        在遇上拉斐爾之前,藍色從來就不是一個代表罪惡,或是誘惑的顏色。或者是痛苦。

        他的身子向前傾,用著那些可以帶來極致歡愉接近疼痛的手指撥開她頸子上的頭髮…然後在她不平穩的脈搏上印下一吻。這讓她顫抖,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已插入他的髮間。他再度吻了她,讓她腹中的溫暖緩慢又優雅的襲遍她全身,每一道緩慢的脈動都是渴求。

        當她的視線邊緣有著閃光,她這才發現他用天使之塵覆蓋了她全身,是那種放縱,美味,讓凡人花費千金也要得到的物質。但拉斐爾特地為她調配了這個配方。就在她吸進那些粉塵的時候,媚惑更加強烈了,直到她腦子裡所能想的就是性,她翅膀的痠疼,甚至是她的憤怒,都早已遺忘。

        「沒錯,」他抵著她唇說到。「我想你會讓我永生永世都覺得有趣。」

        這應該要打破魔咒毀了氣氛的,但並沒有。當他的眼裡閃爍著如此情色的保證時,甚至是在他的語調裡也是時不會。她發現自己試著把他拉得更貼近自己,但是他的下顎繃緊。「不,伊蓮娜。我會傷了你。」一道直接的評論。一個事實。「看這個吧。」將信封丟到床上,他起身,那雙美麗的白色翅膀──每一道羽絨都沾著最明亮的金色──張開並讓她沐浴在充滿狂喜的金粉裡。

        「停下來。」她的聲音喘不過氣,她的嘴裡充滿了他熾熱的男性氣息。「我什麼時候才也能這麼做?」

        「這是個隨著時間增長而發展出來的能力,而且不是每個天使都會有。」他收起他的羽翼。「也許再過個四百年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瞪著他。「四百?你是說年?」

        「你現在可是長生不朽的了。」

        「有多長生不朽?」這並不是個蠢問題。就像她所深知的,就算是天使長也會死。

        「長生不老的能力必須花時間成長──去形成──而你的才幾乎要開始。此刻就算是一名強壯的吸血鬼也殺的了你。」將他的頭輕輕往旁一瞥,他把注意力放在那片他曾告訴過她是一面雙面鏡,讓她可以自由研究聖地而不必擔心被窺視的玻璃窗外的天空。

        「看來今天聖地變成了個熱門景點。」話說完,他踱步到陽台的門邊。「我們必須參加這場宴會,伊蓮娜。不這麼做的話只會被視為最一個致命的弱點。」將門在他身後關上,他張開他的羽翼並以直線向上起飛。

        伊蓮娜對著那毫不經意之中展現出的力量驚喘。現在她可以感受到翅膀在她背後的重量了,她才發覺拉斐爾的垂直起降是多麼神奇不凡的能力。就在她看著的當下,他從陽台的前方呼嘯而過。她的心仍為了他的吻與展現了卓越飛行技巧的結合而激盪不已,這時她終於讓視線往下看了那信封一眼。

        她手臂上的寒毛在她的手指撫過那厚重的白色紙張時立刻豎了起來。那個觸感非常詭異──好比是那只信封存放在某個很冷的地方,不管做了什麼都再也無法讓它回暖。有些人會說那是如墳墓般的冰冷。

        雞皮疙瘩開始蔓延她的全身。

        甩開這些情緒,她將信封翻了面。封蠟已經被打開過了,但當她把邊緣對齊時還是可以看出原本的圖型。是一名天使。當然了,她想著,無法將視線移開。那是以黑色的墨水繪成但這為什麼另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皺起眉,她把臉更貼近一些。

        「噢,老天。」當她看出了圖像間所隱藏的祕密時她不自覺得低語。那是一道幻影,一個幻象。從一邊看去,封印上的是一名單膝跪下的天使,他的頭伏低。但變換你的視線焦點而那名天使則會直直盯著你瞧,他的眼眶空洞,他的骨頭褪成白色。

        她已經不完全屬於這個世界了。

        這時候,拉斐爾曾說過的話有了全新的意義。

        發抖著,她揭開信封並取出了裡面的卡片。那是一張濃郁乳白色的信紙,讓她想起她父親用來作為私人信紙的昂貴紙卡。上頭的字跡以典雅的金色飛躍紙上。她用手指再上頭揉了揉──為什麼這麼做,她不知道──這又不像她能感覺出那到底是不是真的黃金。「但就算是我也不意外啦。」黎琄很古老,非常古老。具有如此力量的古老生物在一生中可以累積的財富是相當可觀的。

        有趣的是,儘管她認為拉斐爾同樣具有強大力量,她從來不覺得他古老。拉斐爾的身上總有種生命的跡象否定了那一點。是一種…人性?不。拉斐爾不是人類,根本一點都不像人類。

        但是他一點也不像黎琄。

        她的視線再度回到卡片上面。

 

        我邀請你到紫禁城來,拉斐爾。來吧,讓我們歡迎這位你所擁抱的人類。讓我們親眼見識那份不朽之人與曾一度是凡人之間的美麗聯繫。我發現自己在數千個千禧年之後首度感到新奇。

~紂黎琄

 

伊蓮娜並不想讓黎琄感到新奇。事實上,她一點都不想接近其餘的十大天使團成員。絕大部分的時間裡她很確定拉斐爾不會殺她。但至於其他人嘛…「噢,該死了。」

我的寵物。

我的弱點。

也許她憎恨這些字眼,但這並不代表它們一點也不正確。如果紐約的天使長是真心愛著她,那麼她根本就是在背上穿了個紅心箭靶。

又一次的她看到他,臉上滿是血跡與傷痕,羽翼殘破,是那一名選擇死亡更勝永生的天使長。這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真理,這是當她的世界裡所有一切都在動搖變化時唯一能安定她的真理。

「不是全部,」她喃喃說道,伸手去拿電話。因為儘管這個地方看起來活像是存在於古老世紀裡充滿著騎士精神與優雅,這裡的設備與科技可是最先進的。仔細想想這並不令人驚訝──天使們並不是靠著留戀過去才存活了這麼久的。紐約的大天使塔,有著高聳入雲端的樣貌,就是最完美的例子。

就在電話鈴聲還在另一端響著時,她發現自己盯著陽台門外,尋找著統治著那一座塔的雄壯絕美生物,那名她膽敢喚他為愛人的男子。

鈴聲停了。「哈囉,伊莉。」一道沙啞的嗓音,伴隨著一聲明顯的呵欠。

「該死,我吵醒你了。」她早就忘記了紐約和不管她身在什麼鬼地方之間的時差。

「沒關係──我們很早就上床休息了。等一下。」一陣窸窣聲,一個喀嚓聲,然後莎拉就回到線上了。「我還真沒見過迪肯這麼快就重新入睡的──雖然他喃喃的說著某些聽起來像是『嗨,伊莉。』的字句。我想今天我們的寶貝女兒把他累垮了。」

伊蓮娜對著莎拉那位「像狗娘養一樣嚇人的王八蛋」老公被小柔依操到累垮的念頭笑了。「我吵醒她了嗎?」

「不,她也累垮了。」一聲耳語。「我剛偷看了一下。現在要到客廳去了。」

伊蓮娜可以很輕易的就想像出莎拉的周遭環境,從帶來溫暖感覺的焦糖色調的優雅沙發,到牆上一幅巨大的黑白柔依照片,她格格笑的臉沾滿了沐浴泡泡。那一棟美麗的赤砂石房子對伊蓮娜來說比任何地方,除了她自己的公寓以外,都還要有家的感覺。「莎拉,我的公寓?」在兩天前莎拉到聖地拜訪時她沒有想到要問她,她的腦袋裡還為著死亡…以及醒過來後有著午夜與黎明的翅膀一事而一團混亂。

「抱歉了,寶貝。」莎拉的聲音帶了痛苦回憶的語調。「在…所有一切過後,迪米崔封死了所有的入口。我只專注在他們把你帶到哪去了,所以沒有特別追究。」

上一回伊蓮娜見到自己家的時候,牆壁被打了個大洞,血跡和水漬到處都是。「我不怪你,」她說,將一想到她的天堂被封住,她的珍藏的寶物毀壞或是遺失所帶來的錐心之痛埋起。「要死了,你要處理的事已經夠多了。」紐約市在天使長對天使長的對決之下成了一片漆黑,在烏列爾與拉斐爾同時從他們腳下的城市汲取力量時電纜被毀而電塔超載。

並非只有電力供應系統成為兩名不朽之人致命對決之中的連帶傷害。她的腦海裡跑出了一幕幕頹圮的大樓,毀損的車輛,以及至少一架直升機嚴重墜毀時所造成的扭曲螺旋槳。

「這並不容易,」莎拉承認,「但絕大多數的損傷都已經修復好了。拉斐爾的手下接手處理了一切。我們甚至還有天使在做建築工程──那可不是你天天可以見到的場面。」

「我猜他們可不需要起重機。」

「不需要。在我親眼見到他們舉起那些大石塊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這麼強壯。」一陣停頓充滿著沒有道明的情感讓伊蓮娜的喉嚨一緊。「明天早上我會過去你的公寓一趟,」最後莎拉說,她的聲音僵硬自制,「讓你知道結果。」

伊蓮娜吞嚥了一下,再次希望莎拉在這裡好讓她可以伸出手抱住她最要好的朋友。「謝了,我會要迪米崔確定他手下的那些嘍囉知道你會過去。」儘管她試圖不要讓這事影響她,但她還是忍不住猜想她的紀念物,那些她身為獵人時從獵殺旅程之中蒐集的小東西,是否存活了下來。

「哈!我可以單手綁在背後對付他那些嘍囉。」一聲輕笑。「天哪,伊莉,每次我一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感到如釋重負。」

「你可會聽上好一陣子了──現在我已是長生不朽的,」她開著玩笑,還不能完全理解在她生命裡的巨大的變化。外勤的獵人總是很年輕便死亡。他們不會永遠活下去。

「是呀。你會在我走了以後守護著我的寶貝和她的寶貝們。」

「我不想談論這件事。」想像沒有莎拉,元森,沒有迪肯的未來讓她的心揪痛。

「傻女孩。我認為這太美好了──是天賜的禮物。」

「我可不這麼確定。」她告訴莎拉她對自己身為人質價值的看法。「是我太神經質了嗎?」

「不。」此刻,另一名女性聽起來可像是強悍的協會總監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在送往你身邊途中的一袋武器裡放了維克的特製手槍。」

伊蓮娜的手握緊成拳。

上一次她使用那把武器的時候,拉斐爾在她的地毯上血流不止,而迪米崔則差一點就要割開她的喉嚨。但這並不代表,她想到,將她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消滅了那一把專門對付翅膀武器的威力,當她──她看向窗外的天空──被長生不朽一族所包圍,身處在人類不該具有的任何認知的地點。「謝了。就算是一開始是你把我牽扯進來的也謝了。」

「嘿,我還讓你有錢的要命耶。」

伊蓮娜眨眨眼,試著找到她的聲音。

「你忘了這回事對不對?」莎拉笑了。

「我忙著陷入昏迷呀,」伊蓮娜設法擠出這句話。「拉斐爾付我錢?」

「一毛都不少。」

她花了一秒鐘才會意過來那代表了什麼。「哇。」光是訂金就已經是她這輩子不敢夢想會賺到的錢了。而那還只不過是全部金額的百分之二十五而已。「我想『有錢的要命』還太過輕描淡寫了。」

「是呀。但你的確完成了他雇用你做的工作,而我猜這和烏列爾之間的對決有關?」

伊蓮娜咬了咬嘴唇。拉斐爾對關於這一名殺了並虐待了無數名人類的喪心病狂怪物的一切資訊嚴加約束──任何她透漏過的凡人都得死。沒有例外。也許現在這一點改變了,但她可不願冒著她最好朋友的性命安危去賭在一份她還不太懂的關係上。「我不能告訴你,莎拉。」

「你可以告訴我其他的祕密就這件不行?」莎拉聽起來並沒有不爽,她聽起來像是感到有趣。「真是奇了。」

「不要再追究下去了。」伊蓮娜的胃在她的腦袋播放著關於烏列爾令人做噁的可怕景象幻燈片秀時刺痛。最後的房間…腐壞的血肉,沾滿血跡而閃爍的骨頭,他從瀕死吸血鬼頭顱挖出的雙眼所變成的漿糊。

在胃酸灼燒著她喉嚨底部時挺起她的脊椎,她試著讓說話的語氣充滿了她的擔憂。「那不是件好事。」

「我沒有找死的念──啊,柔依醒了。」母愛填滿了每一字每一句。「還有你看看,迪肯也醒了。柔依的爹地在她一哭就醒了,是不是呀,甜心派?」

伊蓮娜吸入一口沈澱自己的氣息,莎拉話語之間所呈現出的慈愛景象驅逐了烏列爾的扭曲邪惡。「我想你們這一家人越來越噁心了。」

「我的寶貝已經一歲半了,伊莉,」莎拉低語。「我要你見她。」

「我會的。」這是一句承諾。「就算我死也要學會怎樣使用這一對翅膀。」她的目光在話一出口的同時落在黎琄的請帖上,死神將如枯骨手指環繞在她的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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