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姆。」當她開始跑步的時候這不過是一句無聲的低語,對那道溫柔氣味的興趣比吸引她至此的氣味還要強烈。長廊的底端是一扇門,是一扇有著精細複雜雕花的厚木板,並上了亮光漆一直到它閃爍著最深沈的琥珀色。
她的手掌在停下步伐時貼上那扇門。「他在這扇門後面。」
「不,他才沒有在這。」蜜凱菈的聲音在她出現於他們左側時鞭苔著空氣,她的臉與身體已再度回復至完美無暇。是天使長能力的無聲見證。「我絕對會很享受這樣毫無來由侵犯我的家所對妳的懲罰。」
「不會有任何懲罰,」拉斐爾說。「她在我的保護之下。」
蜜凱菈笑了,一道小小的,滿足的,邪惡的笑容。「但是她並不接受你成為她的主人。你沒辦法保護她。」
伊蓮娜知道蜜凱菈絕對會非常非常期待讓她尖叫。但這無關緊要。「打開這道門。」
蜜凱菈對著萊卡優雅地揮了揮手。「照獵人的話作。」
伊蓮娜在那吸血鬼遵照他女主人旨意行動時閃避開,好避免和他有肢體上的碰觸。門朝內開啟呈現出一間只有由雪地微微反映出銀色月光的陰暗房間。伊蓮娜並不需要燈光去找出她的目標。走入室內,她毫不遲疑的向前,在萊卡打開牆上的壁燈照耀出蜜糖色光輝時來到一只很顯然是大的木頭箱子前。
「沒有空氣的話寶寶可否能生存下來?」她著急著試圖往上抬起厚重的箱蓋時急切的問著。
「一小段時間內可以,」拉斐爾的聲音在他接手打開箱子時非常冰冷,伊利昂則在一旁監看掩護。
在她生命中有史以來第一次,伊蓮娜希望自己是錯的,希望山姆並沒有在箱子裡。但天使團雇用她正是因為她是最頂尖的──她從不犯錯。「噢,老天!」本能讓她探入箱內,但她的手在那蜷曲起的小小身軀前停下。「我會傷了他。」他渾身都是血,全身是傷。
「我們必須帶他到治療師那裏去。」
點點頭,她將那殘破的身體擁入懷裡。山姆的羽翼被壓碎,很可能每ㄧ根細小的骨頭都斷了。最主要的血看來是由頭上的一道傷口而來,他的胸口也有一道傷痕。而那胸口並沒有動靜。上帝,拜託。「他還活著嗎?」
拉斐爾,他臉上的神情宛如戴了一張石面具,碰觸了男孩的臉頰,而在此時伊蓮娜才看見那一道烙印在細緻皮膚上的權杖圖騰。
「是的,他還活著。」
憤怒在她的心中如風暴般升起,她盡可能的抱緊山姆並準備經過蜜凱菈身邊,但那名天使長卻盯著山姆看,在她臉上驚恐的神情讓伊蓮娜的喉嚨一緊,她的腳步凍結。
「他還活著?」那天使長問,好似她一直到現在才聽進任何一字一句。
「是的,」拉斐爾回答。「他還活著。」
「我沒辦法治療他,」蜜凱菈說,看著她的雙手彷彿它們再陌生也不過。「拉斐爾,我沒辦法治療他。」
拉斐爾走向前將一隻手輕放在那女天使長的肩膀上。「他會沒事的,蜜凱菈。現在必我們須走了。」
伊蓮娜已經和伊利昂一起在門邊等候,一直到拉斐爾也到了走廊上時才將那寶貝的負擔交給他。「你的速度比較快。快去。」
拉斐爾不發一語離開。伊蓮娜正打算緊跟隨而上時卻聽到蜜凱菈說:「這不是我做的。」那是一道破碎的聲音。
感到震驚,她回頭看見萊卡蹲在他的女主人身邊,她耀眼的羽翼在她崩潰倒地時垂墜在地面上。「這不是我做的,」她重複著說。
萊卡將蜜凱菈的頭髮從臉上拂開,在他眼神之中的忠誠刺目令人無法直視。「這當然不是您做的,」他說,好像是在安撫她。「您不可能這麼做。」
「伊蓮娜」──伊利昂的雙唇輕撫過她的耳朵──「我們該走了。」
轉回她的頭,她跟隨著他的引導,一直到它們進入了冰冷的空氣之中才開口。「我早就把她摸得很透徹了,」伊蓮娜以低聲輕語說著,清楚意識到有為數不少的吸血鬼在這房子四周。「她是個賤人女王,就這麼簡單。」
「絕大部分的她絕對是如此沒錯。」
「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那是怎麼一回事?」
她感到伊利昂遲疑了。當他開口時,他的字句安靜。「天使們並沒有很多年輕的一代。而失去一個孩子事我們最深沈的痛楚。」
蜜凱菈曾失去了一個孩子。
這個認知令她震驚,將她對蜜凱菈的看法扭轉到一個全新毫無預期的方向。「那麼這個王八蛋並不是真心執意要傷害山姆。」這麼一來卻讓事情變得更糟。「他企圖傷害蜜凱菈。」
「或者,」伊利昂說,「他的目標更高。帝圖斯和切利斯蒙已經為了一名切利斯蒙發誓他沒有奪取,但帝圖斯卻信誓旦旦他有的年幼女孩開始爭戰。不管這一名天使和這件事是否有關係,或者只是單純的以此為他靈感的來源,他們都已經關閉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裡,對外人的憂慮毫不在意。」
拼圖漸漸地呈現出全貌。「他沒辦法挑起伊萊亞和拉斐爾之間的對立,但如果你沒有即時拉住我,而萊卡設法碰到了我──」
「拉斐爾絕對會引起血光之災。」
「山姆只不過是個誘餌?」她的胃一陣翻攪。
「如果這個陷阱成功了,那麼就有另外兩名天使長被判出局了。」
削弱天使團的力量,好空出更多空間來玩弄權力,讓一名毫無良知的天使變成天使長。「我得檢查一下地面,」她說,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起這個事件本身是多麼駭人聽聞,去忽略山姆的血沾滿她手上和衣服時的令人心碎畫面。「那名吸血鬼很有可能是步行離開的。」
伊利昂拔出他的劍。「去吧。」
蜜凱菈的吸血鬼聞起來有很多各種不同的味道──丁香和油加利樹、勃艮地紅酒與瓊脂,再加上以檀木與最深沈的櫻桃口味親吻兩種完全背道而馳的氣味為基底的香調。但這期間並沒有任何一絲柑桔的味道,或是沾著巧克力的柳橙。「什麼也沒有,」她在超過三十分鐘後說,檢視了房子周圍幾乎方圓一百英呎內的範圍,並很清楚的意識到他們沈默無聲的觀眾。
幾名吸血鬼移動到明顯的地方,他們的眼睛在直盯著她一舉一動時發出光芒。有一名甚至笑了。這更讓她慶幸自己從頭到腳都武裝齊全。
「你想要從空中做個掃視嗎?」
「好啊。」但時間已經過了這個久,她並沒有抱著太大期望。
伊利昂帶著她繞著大宅的上空飛了好幾圈,但最後她終究還是放棄的搖了搖頭。「沒有。」他們一直到他帶著她來到一處和細緻的積雪協調融合成一片的白色建築物前平緩的將落下來之前都沒有再交談。「這是醫院?」
一個細微的點頭。「這裡是醫護所。」
她踏步入內…然後幾乎是差一點就踏空一處平台邊緣跌入無盡深淵之中。伊利昂在她掙扎著平衡時抓住了她。「該死的,」她喃喃道,她的心猛烈狂跳。「我得記住這些!」
「過了一陣子之後這就會變成本能了。」
抹了抹她的臉,她往下一看。無數的羽翼填滿了她的視線,千百種不同的色澤,千萬種奇異的圖案。但她仍舊無法看見這深淵的底端──這代表了這棟建築物有四分之三的部位都在地底。「這裡可是等候室?」
「他們到都是為了山姆而來到這裡,」伊利昂說,將他那雙強壯,已變得熟悉的手臂以溫暖的撫觸環上她。「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這沒有必要。伊蓮娜發現自己被一名天使長從平台上一把抱起,她的掌心在他帶領著他們往下穿過層層交疊的羽翼之間來到最底端的一處空曠平地時貼在他的胸前。「你可追蹤到那名吸血鬼超過蜜凱菈家以外的蹤跡?」
「沒有。看來他的天使同夥帶著他進去,又帶了他離開。」她把心神專注在邏輯分析上,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辦法忍受去想到加諸在山姆身上的攻擊。那可憐的寶貝一定嚇壞了。「問題是──他們到底怎麼進入那棟房子的?她的警備無懈可擊。」
「但她的下屬可都忠貞不二?」夾帶著最冰冷憤怒的話語在他們進入一處寂靜無聲的區域時迴盪著。萊卡也許被她訓練成忠僕,但是她還沒有毀了他們所有人。「來吧,你得見見奇爾。」
她想要回應,但話梗在她的喉嚨裡。「山姆。」在她前方的玻璃隔間之內灑滿了溫和的白色燈光。山姆若小的身體毫無意識的躺在一張大床的中央,他的翅膀攤在某種細微的金屬框架上好讓它們在床單上張開。他的母親坐在他的床邊,倚靠在一名有著一頭亂髮與強壯肩膀的男性天使懷裡。山姆的傷勢很重,但他看起來遠比她剛找到他,把他擁入懷中時好多了。「是我的幻想嗎?」
「不。」海風的氣息,乾淨又清新,是一種不需言語的安慰。「他在飛往醫護所的途中恢復了一點點意識。」
將她的手滑入他的,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捏了一捏,這時一名天使從另一端的轉角處走了過來。這名男子身長大約有五英呎六吋,而且纖細的像個十八歲大的男孩,他微微上揚的眼是溫暖的棕色,他黑色的頭髮包覆著一張看來幾乎像是女性般優美的臉龐,他的下顎尖,他的雙唇豐潤。而拯救了他的是他呈現出來的自信態度,讓人感受得出那一份男子氣概。
「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你,」伊蓮娜喃喃道,盯著那一張違抗任何分類的臉。他很有可能在埃及出生,或是印尼,或是上百個不同的地方。
拉斐爾的手放開她的並轉而移到她的頸子上。「奇爾在你沈睡的時候看守著你。」
「而且還有的時候」──一道笑容綻放在那完美的唇上──「我對著你唱歌,儘管伊利昂求我不要唱了。」
輕鬆的話語,但那道笑容…是這麼的古老,如此古老。儘管事實上他看起來不過像是個正要轉變成大人的青少年,伊蓮娜的骨頭還是為此嘆息了。奇爾所見過的黎明絕對遠比她所能想像的還要多。
「你讓山姆熟睡嗎?」伊蓮娜問。
「是的。他還太小不會記得不許移動他的翅膀,所以在他的骨頭全部癒合之前我們不會讓他恢復意識。」
拉斐爾的手指在她皮膚上收緊。「他可有任何會造成長久傷害的傷勢?」
伊蓮娜不安的看向玻璃。「天使們可以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害?」
「當我們還年輕的時候,」奇爾說,「會的。有些傷勢要花上好幾世紀的時間才能完全恢復。」棕色眼睛的視線流連在拉斐爾的臉上。「唯有鋼鐵般不屈服的意志才能從那樣的痛苦中存活下來。但是山姆不需要這些。他沒有任何傷是不會在一個月之內恢復的。」
伊蓮娜將她的手掌貼在玻璃上。「我沒辦法理解是什麼樣的毒蠍心腸讓人做出這樣的事。」
手指撫摸著她頸子上的脈搏,她的天使長的憤怒是如此強力的被壓抑住,她猜想著這讓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曾見過無辜之人沉浸在血泊之中,難道你還需要質疑?」
「比爾,」她說,指的是那名在伊蓮娜終止他生命之前連續殺害年輕男童的獵人,「做出那樣的事是因為精神的疾病吞噬了他原本該有的靈魂。但這是精心策劃下的謀略。」山姆臉上的烙印,那最醜惡的惡行,已被繃帶包覆了起來。「在他醒過來之前那會消失嗎?」
「我會確保這一點。」奇爾的聲音變得太過冰冷,好似他變了一個人,一個不懂也永遠不會明白醫護者慈悲心懷的人。「這會是威脅永遠污衊聖地的惡行。」
拉斐爾盯著玻璃內看。「他的心志?」
「他還年輕。」一道長長的審視看向拉斐爾。「年輕人的恢復力很強。」
「有些時候,傷痕會造就我們變成什麼樣的人。」
伊蓮娜猜想著是什麼樣的傷痕造就了兩名天使長之子,還有是否有天他將會與她分享那背後的故事。她不會強迫,深知這些舊傷痕會有多麼痛。一年。一世紀。時間長短對受傷的心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在她還不到十歲時在郊區廚房裡所造成的傷害在她身上刻下了永恆的印記。它們也在她父親身上留下了印記,卻是以另一種形式。傑佛瑞˙迪佛洛選擇以從他的記憶裡抹滅他第一任妻子與兩名年長女兒的存在來面對這一切。
她的指甲緊緊刺入掌心裡。「我要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那名吸血鬼的蹤跡。」這個城市非常大,但她也許會有好運──更何況做點勢必什麼都不做還好。
「我和你一起回去,」拉斐爾說。「保重,奇爾。」
那名天使在他們離開時揮手道別。
「你們的治療師都有特別的能力嗎?」伊蓮娜問。
「有些有。有些則更接近人類的醫生。」
「他們會做些像是放血或是輸血,以及器官移植那一類的手術。」抵達等候區,她把雙臂環繞在拉斐爾身上讓他帶領著她往上飛到平台。
伊利昂的羽翼在他們走出來時是映在雪地上的藍色影子,他的臉迎向自夜空中無聲墜落的雪花。「是水,伊莉,」他說,「他們洗去所有的氣味。」
「混帳。」水是唯一能斷絕找到任何氣味蹤跡的希望。用掌心融化幾片雪花,她試著保持正向的態度。「有時候,雪並不是見壞事──我有次很成功的追蹤到一名吸血鬼,因為雪冰封住了他的氣息,而非將它洗去。」
「那麼你的動作得快。」拉斐爾的雙臂緊緊環上她的腰。「伊利昂,納薩爾認為他很可能在北區找到一些東西。」
伊利昂的眼睛幾乎是在他臉部的線條上發光。「我去協助他。」
在他們升空時將雙唇貼在拉斐爾的耳際,伊蓮娜問了那個在她腦海深處盤旋已久的問題。「伊利昂是不是變得越來越強了?」
他被烏列爾傷得很重,進入了我們稱之為亞香拉的療癒睡眠之中。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有時候,在經歷亞香拉之後一個人會有所改變。
「他會變得多強大?」
無可預期。他往下俯衝,凜冽的風吹拂著她的雙頰。我們到了山姆家附近的區域了。
「空氣裡什麼也沒有。放我下來──我要看看我是否能從積雪中追蹤到他。」
這一點,後來也證實了只是徒勞無功。「這並非全盤失敗。」她眨去掉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天氣這麼冷,還有好一段時間雪才會融化。這給了我搜索整個聖地的機會。」
「你可以從多深的積雪裡找到氣味?」
「最多幾英呎。」
拉斐爾抬頭一望。「風暴應該今晚就會散去。」
「那我猜我們必須熬夜加班了。」伊蓮娜迎向他午夜風暴般的眼睛,覺得必須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我們會找到那些王八蛋的。」
他在她的撫觸下並沒有軟化,疏離感並沒有消失。「他們竟膽敢對小孩出手的事實,證明了他們腐敗有多麼深沈,而這種腐敗必須在他們散布遍及整個族群之前消滅。」
「那扎瑞克和其他的?」
「他們都在大庭廣眾之下。」
「當然他們是了。」
「不管背後操縱這一切的天使是否親身參與這個行動──他們的腐化來自於根部。他們對諾爾做的事足以被判死刑。他們對山姆做的事──死會是一種解脫。」
光芒從她接觸拉斐爾肌膚的指尖上閃耀著。她懼怕他的力量,如果不怕的話才是個傻瓜。但她不會讓他跨越那一條界線,不會讓這場獵殺將他拖入無盡深淵。「拉斐爾。」
「在你敵人的尖叫聲裡,」拉斐爾喃喃說道,他的眼瞼往下包覆住他視線裡的冰霜,「有著一首黑暗的樂曲。」
「不許,」她低語,試著接觸他。殘暴,就如他曾對她說過的,似乎是年紀與力量的癥狀。但她拒絕對此屈服,讓他被自身力量的殘暴所吞噬。「不許。」
但他並沒有在聽。「難道你不想將銳利的刀鋒劃過他的咽喉嗎,伊蓮娜?」他自己的手握在她的喉嚨上,性感,輕柔,卻致命。「難道你不想看著他哀求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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