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

他們都是蠢蛋,每一個都是。他們以為他快要死了。

        他放聲大笑,儘管痛楚撕裂他的雙眼並進入了他的身體,威脅著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化成一灘水,將他的筋骨化成爛泥的劇痛。他大笑直到那是這宇宙唯一的聲音,唯一的真理。

噢,不,他才不會死。他絕對會從這個他們稱之為毒藥的試煉中存活下來。這是謊言。這是讓他們的力量更加鞏固的效應。不僅僅是他會活下來,他還會變化成一個神。等到他結束後,十大天使團會崩毀而地球將會血流成河。

濃郁,富含生命,極致歡愉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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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伊蓮娜走出天使塔的大門之後繼續前進,忽視隨侍在一旁的計程車。她感受到了一股比任何事物都更濃厚,更深沈,更致命的白熱化憤怒,燃燒著她每一跟神經的頂端,讓感到她痛楚,卻也讓她活著,讓她繼續前進。

        那王八蛋,那該死天殺的王八蛋!

        淚水刺痛著雙眼。她拒絕讓它們落下。這麼做就等於承認她對拉斐爾有所期待,期待他像人類

        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她一旋身,手裡緊握著一把刀。「回家去,吸血鬼。」她的聲音充滿炙熱的憤怒。

        迪米崔對她行了個宮廷禮。「我願僅遵女士的指示。但很不幸地──」他起身,他的太陽眼鏡反射著她自己憤怒的倒影──「我有其他的命令在身。」

        「你總是遵照你主人的命令做事嗎?」

        他抿起了嘴。「我留在拉斐爾身邊是出自於忠誠。」

        「是啦,對。像條小狗一般。」她伸出利爪,意圖見血。「你是否也會在他命令時坐下並哀求?」

        突然間迪米崔已來到她身前,移動的速度之快,在她還來不及喘氣時他已經抓住了她握著利刃的手。「別逼我,獵人。我是拉斐爾警備隊之首。如果讓我決定,你早就被鏈子鏈起,只能在你的血肉從骨頭上被刨下來的時候邊尖叫。」

        他那充滿情慾的氣味使得那些影像更顯得野蠻。「拉斐爾不是告訴過你停止這氣味的遊戲了嗎?」她從手臂上的刀鞘滑出一把刀子到她較無力氣的掌心。較無力氣,但並不代表虛弱。所有的獵人都可以用雙手戰鬥。

        「那是昨晚的事。」他彎身向前,他臉上的線條細緻鮮明,他唇上的弧度掛著一絲殘酷。「今天,他大概對你非常生氣。他不會介意如我偷咬一口。」他故意對她露出了他的獠牙。

        「就在這大街上?」她問,抬眼看著他喉嚨的線條,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他勃起的推擠。

        他沒有費事環顧四周。「我們在大天使塔附近。這裡的街道都屬於我們。」

        「但是,」-她笑了-「我˙他媽的˙不是!」用她的刀子一揮,她在他的喉嚨上畫出一道血痕。

        血液從動脈噴洒而出,但是她已經閃躲開來。迪米崔抓著他的脖子跪倒在地,他的太陽眼鏡掉落露出他如火炬的目光。她在那雙眼裡見到了她的死亡。

        「別像個小寶貝,」她喃喃的說,在草皮上擦了擦她的刀子並收入刀鞘。「我們都知道像你這種年紀的吸血鬼在十分鐘之內就可以復原了。」一波強烈的吸血鬼氣味襲擊上她的感官。「現在你的小嘍囉都來幫你了。很榮幸與你談話,親愛的迪米崔。」

        「賤人。」這聲咒罵是溼濡的咕噥。

        「謝了。」

        他竟然笑了,強硬,致命,令人恐懼。「我喜歡賤人。」聲音已經變得清楚多了,他的治癒速度比她想像的還要快。

        但是他語氣裡黑暗的飢渴讓她不安。這該死的淫蕩吸血鬼竟然喜歡刀子。要命。轉身背對他,她開始奔跑。一旦他復原了,他絕對會來抓她。而此刻,她並不擔心她會被殺,反而比較擔心她會被引誘得神智不清。

        迪米崔讓她因需求而疼痛,但是當他不在他周圍用氣味引誘她時,她並不想要他。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吸引力,那道氣味,比任何她所聽說過的都還要來得強烈。但考慮到他喚誰為主人這一點都不奇怪。

        拉斐爾在吐息之間就可以擁有她。她以為她已經學會偵測他的行動,分辨出他之前試圖掌控她時心靈與自己之間那股奇異的不銜接感。但這一次,什麼都沒有。前一刻她還在擔心吸血鬼連續殺人魔,下一刻她已經爬滿他全身,試著把他的舌頭吸到自己喉嚨裡。如果她沒有清醒過來,她很確定她自已還會吸其他的部位。

        她的臉紅了。

        並非因為憤怒,儘管怒氣還在。是為了慾望。是為了狂熱。她也許在迪米崔超出範圍之外時不想要他,但是她想要那天使長。這就絕對足夠讓她變成入住精神病院的候選人,但不管怎樣他的行為都不可饒恕。

        不一會兒,她已經離開了天使塔的警戒區來到了繁忙的都市街道上,但她並沒有減緩速度,反而讓自己加快腳步。一邊奔馳一邊把手探進她的口袋,她取出了手機並開始按下緊急事件按鈕。「我需要緊急撤離,」她在有人接應後立刻喘著氣說。「現在傳送地點。」她按下按鍵,啟動一個特殊的GPS系統──這會將她的所在地傳輸到協會的電腦裡面一直到她切斷訊號。因為她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一旦她這麼做了,遊戲就結束了。

        她不斷注意附近是否有計程車,但,當然了,視線範圍內一台也沒有。

        兩分鐘後,慾望的觸鬚纏繞著她,搜索著,愛撫著。一股極致的熱度在她腹中綻放開來。一拳垂上自己身體的那一部分,她深吸另一口氣之後來了個急左轉彎。高檔的百貨公司展現在她眼前,隨之而來的是殭屍殿堂──是吸血鬼們和他們的婊子們最愛的聚會場所。

        昨天晚上她所目睹的情色畫面充斥著她的腦海。

        豐饒的。

        性感的。

        媚惑的。

        不是婊子,而是成癮者。而最糟糕的是,她沒辦法責怪他們。如果拉斐爾真有機會把她帶上床──儘管不可能,因為一有機會她就要把他的蛋蛋給割下來──她大概會到死為止都還不斷的渴求著他。怒不可抑,她舉起雙臂並急速轉向一名在滑板上的男孩。

        「吸血鬼在哪?」那孩子大叫,興奮的從他的滑板上跳下來。「老兄…」

        噢,幹!她轉頭瞥見迪米崔正拉近與她的距離。鮮血在他的襯衫上染成一朵鮮紅的花朵但他的脖子完好如初,他美麗的臉龐已經拭淨。猛地轉頭,她衝入車陣之中,在震天價響的喇叭聲,詛咒怒罵,以及幾聲興奮的尖叫聲之中橫越馬路。一名遊客開始照起相來。這下可好。他大概可以在迪米崔把她變成一名一心只想到性的哀求跪爬生物之前照到她被吸血鬼咬到的畫面。

        她的手槍突然間來到了她的手中。短刃是她偏好的武器,但如果她想在這狗娘養的王八逮住她之前阻止他,她必須射到他的心臟。以這種方式真正殺掉他的機會很小,但萬一她成功了,她就必須面對司法制裁。當然了,除非她可以證明傷害的意圖。她可以看見事情怎麼發生。

        「你看吧,法官大人,他當時準備把我幹到神智不清,還會讓我很喜歡。」

        對啦,最好法官會相信。依照她的運氣,她絕對會遇到那種陳腐的老刻板法官思想就和她的父親一樣──認為女人只不過是卒子,張開雙腿就是她們唯一的用途。憤怒二度在她的體內燃燒。她正準備轉身,手指準備好扣下板機時,一輛摩托車發出尖銳煞車音停在她的面前。機身全黑,一如上頭騎士的衣著與安全帽。但是油箱上有著燙金的字母G(協會Guild的第一個字母)。

        變換方向,她跳上摩托車後方並緊緊攀住。

        迪米崔的手在摩托車加速離去時刷過她的肩膀。她轉頭看見他站在人行道上看著她離去。他朝她拋了個飛吻。

 

 

 

拉斐爾關上了那伸手不見五指漆黑房間的門。有那麼片刻,他就站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思考著他正要做的事。

        黎琄已經完全與人性脫離。

        在他與伊蓮娜之間發生的事卻非常人類,非常真實。

        他抬起下巴,知道他沒有其他選擇。當他的母親為卡莉安時就沒有。如果這是某種退化的跡象…

        本能地走到房間地中央,他專注地將他的天使力量化為體內深處的一道光芒。就如同幻象一般,這是只有天使長才辦得到的能力。但和幻象不同的是,這個能力必須付出更沈重的代價。自他做了這件事的十二小時之內,他會陷入「寧靜」之中,受到他腦中不知道人性為何,也毫無人性的那一部分所主控。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極少使用此種溝通方式。在使用過後,他變成一種更接近潛伏在他內心,潛伏在天使長內心怪物的生物。力量是一種毒藥不僅僅會令人腐敗,還帶來毀滅。就是當他處在這種寧靜的狀態下他懲罰了在時代廣場的那名吸血鬼。

        懲罰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在寧靜狀態之中他將懲罰變成了某種幾近邪惡的事。現在拉斐爾確認自己不會在這段期間安排任何會引發毀滅的工作。但問題是,一旦他變得冷血,他看待事情的角度就會改變,而他也很可能而因此改變心意。

        但這事非做不可。

        集中心神,準備就緒,他將翅膀張開到最極致。羽翼的尖端幾乎碰觸到房間的邊緣,而他可以在自己的喉頭之間嚐到黑暗的牆面。大部分的人類和吸血鬼認為天使的翅膀除了在肩膀上方的拱弧部位之外並不敏感。他們都錯了。一種天使生物學上的特殊現象顯示,一個天使可以非常清楚意識到在他羽翼上的任何碰觸,不管是在正中心或是最邊緣的部份。

        此刻他沉浸在黑暗之中如同它就是力量。這股力量來自於他本身,但並沒有任何刺激──像是一種感官知覺的隔離──更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這股力量到極端痛楚的地步。一開始它像是他血液裡的低鳴,然後轉化為交響曲,最後成為如閃電雷鳴般的強烈音符填滿了他每一根血管,拉扯著他每一根肌腱直到極限,然後從體內深處點燃了他。就在那個瞬間──在他體內的爆炸會使他動彈不得好幾小時發生之前──他舉起他的雙手並將力量投擲到他面前的牆上。

        它彎曲鼓起,然後液態化為一池在幽暗之中沒有任何倒影的翻騰水波。很快的,那股力量將會焦躁不耐並試圖將自己彈回他的體內,他指示它開始搜尋黎琄。穿越浩瀚空間來交流溝通的能力與原始於他們精神力量的根基相同,但和這些精神力量不同的是,這股力量過於強大,它必須要有容器來承載。這房間裡的牆壁提供了最有效率的容器,但是必要的話他可以利用其他物品或是表面。

        如果他試圖單單利用他的心智來傳遞──將訊息送到世界的另一端──過程中他很可能會擊碎他大腦的一部分並毀掉這整棟建築物。在他的前方,盪漾的波浪逐漸緩和,隨即完全靜止。液態狀物體完全平順成為黑色的玻璃。在其中顯現出了一張熟悉的臉,也唯有一張臉。搜尋過程非常專一──除了黎琄之外不會顯現其他任何事物。

        「拉斐爾,」她說,她的訝異溢於言表。「當烏列爾在你的地域之內你冒著使用此力量的危險?」

        「這是必要的。等到他退化到下一個階段之前我就能恢復全力。」

        一個緩緩的點頭。「沒錯,他還沒跨越最後一到底線,不是嗎?」

        「等時機一到我們會知道的。」到時全世界都會知道。每一個人都會聽到尖叫聲。

        「我必須問你一個問題。」

        她那雙深不可測眼眸看著他,瞳色是如此蒼白,虹膜的部分與眼白幾乎無法辨識。「在我們內心都有著一頭怪獸,拉斐爾。有些活下來,有些則會崩壞。而你則還沒有崩解。」

        「我喪失對我心智的控制,」他告訴她,並沒有質疑她是如何得知這些。比起人類黎琄更像幽靈,是一道在他們前所未見過世界之間天衣無縫遊走的暗影。

        「這是一種進化,」她低聲說道,一抹不是微笑的笑容刻劃在她臉上。「沒有了變化,我們終將成為塵土。」

        他不知道她是在談論自己還是她。「如果我不斷失去控制,那麼身為天使長而言我絲毫沒有用處,」他說。「毒素──」

        「這和天譴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揮了揮手而他則見到了皺紋。她是他所見過唯一顯示出一絲年齡跡象的天使,但她似乎樂在其中。「你所經歷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是什麼?」他猜想著她是否在說謊,引開話題試圖打擊他。這不會是第一次有兩名天使長共謀意圖顛覆第三人。「抑或者你根本一無所知,只是佯裝成一名女神?」

        冰雙覆蓋了那對雙盲的眼睛,浮現在其中的情緒是如此異樣完全不為人知。「我是一名女神。我把生與死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她的頭髮在唯有她能產生的幽冥風中翻飛。「我可以光用思緒就摧毀上千萬性命。」

        「死亡並不是成為女神的要件,不然涅哈此刻早就與你相伴了。」眾蛇女王,萬毒女王,在她身後留下屍橫遍野。沒有人能與涅哈意見不和。這麼做的下場就是死路一條。

        黎琄聳了聳肩,是一個奇妙的人類動作。「她只不過是個傻孩子。死亡只不過是天平的一端。一名女神不僅僅要奪走生命…她還要能賦予生命。」

        他看著她,在她的話語之中感受到了一股狡詐的美,而且得知了他早就猜想過的事──她取得了一份新的能力,一股大家私下低聲談論卻不敢置信的能力。「你能使亡者行走?」並非活著,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活著。但是他們可以行走,他們可以交談,而且他們不會腐化。

        她唯一的回應是一抹微笑。「我們在談論的是你,拉斐爾。難道你不怕我利用你的問題來消滅你?」

        「我想你對紐約的興趣不大。」

        她笑了,一種同時低語著墳墓與陽光的笑聲。「你很聰明。遠比其他人聰明多了。這是你得知道的一件事──你並沒有失去控制。」

        「我強逼一名女子要我。」他的語氣尖銳。「這對切利司蒙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我來說是。」另一名天使長掌控著絕大部分的北非。如果他看到一名他想要的女性,他只會帶走她。「如果這不算完全失控,這算什麼?」

        「當時在房裡的可是有兩人。」

        有那麼一瞬間,他並不明白。然後他會意過來讓他的血液凍結。「她具有影響我的能力?」自十個世紀以前他逃脫艾西絲的殘暴對待之後他再也沒有落入任何生物的掌控之中。

        「如果她是的話你會殺了她嗎?」

        他殺了艾西絲──那是要逃脫一心一意想囚禁他的力量強天使長唯一的方法。他也殺過其他人。「會,」他回應,但有一部分的他並不是那麼確定。

      強暴讓你性奮嗎?

        這些字句的衝擊力到現在仍迴盪在他稱之為靈魂的無窮盡黑夜裡。他的眼睛掃視著黎琄臉孔。「如果她在控制我,那也絕非蓄意。」要不然的話,她不會指控他強暴。

        「你確定嗎?」

        他直視著她,沒有玩遊戲的心情。

        這讓她笑開了。「的確沒錯,你很聰明。不,你的小獵人並沒有擁有使天使長卑躬屈膝的力量。你很訝異我知道是誰嗎?」

        「你在我的天使塔裡安置了密探,就像你在全世界各地一樣。」

        「那你在我的家園裡可有密探?」她問,她的聲調如刀鋒。

        他築起一道防護,彈開了她入侵的力量。「你認為呢?」

        「我認為你比任何人意識到的都要來得強大。」眼神中充滿了算計,甚至是在她的語調不再僵硬制式時也如此。

        拉斐爾本該詛咒自己犯下這樣的錯誤,惟他很清楚這是黎琄的一貫手法。和她談話,你必須,如果不是身為同等地位,至少也要能力夠強讓事情變得有趣。「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會說你有必須比較誰的老二比較大的需求。」

        她真的嗤嗤竊笑了起來,但聲音聽起來似乎…不太對勁。「噢,要是我在對那類事情還有興趣的時候找到你,」她揮了揮手。「你將會是個很棒的愛人。」她的雙唇感性的彎起,某種近乎褪色的光芒閃爍在如寒東的雙眸間。「你可曾與天使在空中共舞?」

        回憶如一記攻擊撞擊拉斐爾。是的,他曾舞過。但那並非出自於歡愉。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觀察著,聽著,知道他是她的聽眾。

        「我曾有個愛人真正讓我感到像個人類。」她眨了眨眼。「多麼稀有珍貴,可不是嗎?」

        他思索著年輕的天使紂黎琄會是什麼樣的人,並發現他自己並不喜歡那個答案。「他還在你身邊嗎?」他出於禮貌性的問。

        「我處死他了──天使長可永遠都不能變成人類。」她的臉一變,變得越來越不屬於這個世界,一種對天使外貌的諷刺,如紙片般薄的皮膚覆蓋在從裡發光的骨頭上。「有些人類──大概每五億人口中會有一名──會讓我們感受到有別於我們自身以外的東西。屏障會崩毀,火花被點燃,然後心靈相通。」

        他保持全然靜默。

        「你得殺了她。」她的瞳孔張開吞噬了虹膜,她的雙眼是黑色的火焰,她的臉是一張燃燒的骷顱面具。「除非,而且等到你這麼做了,你永遠不會知道屏障什麼時候會再次崩壞。」

        「如果我不殺她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那麼她會殺了你。她會讓你變成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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