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道警鈴在伊蓮娜的床邊刺耳作響,將她從熟睡之中驚醒。早已著裝整齊,她起身開始狂奔。維克正等著她,他的門敞開。「快點!在線上!是莎拉!」

        在擋住她去路時她轉身繞過他的輪椅,她舉起話筒。「莎拉?」恐懼是一股舌尖上的噁心氣味,銳利又令人做噁。

        「快逃,伊莉,」莎拉輕聲地說在她的語氣之中帶著淚水。「快逃!」

        冰冷寒氣讓她的四肢無法動彈。她站在那裡。「柔依?」

        「她沒事,」莎拉啜泣。「她不在這裡。噢,天哪,伊莉。他知道你在哪裡。」

        沒有任何一刻伊蓮娜認為莎拉指的是迪米崔。沒有任何吸血鬼,無論多麼強大,可以讓她的朋友變成這樣。「他怎麼辦到的?他對你做了什麼?」她的手指緊緊握住了一把刀柄,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她已把它抽出。

        「怎麼辦到的?」歇斯底里的笑聲打斷話語。「我告訴他的。」

        震驚令她無法動彈。「莎拉?」如果莎拉背叛了她,那她將一無所有了。

        「噢,伊莉,他飛到窗前看著我,叫我打開窗戶。我連遲疑一下都沒有!」這幾乎是一聲尖叫。「然後他只問了我你在哪裡,我就回答了。我回答了!為什麼,伊莉?為什麼我會回答?」

        伊蓮娜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之感讓她顫抖,她伸出一隻手放在維克電腦控制板上穩住自己。「這沒有關係,莎拉。」

        「這該死他媽的不OK!我背叛了我最好的朋友,不要告訴我這沒關係!」

        「心靈控制,」伊蓮娜在莎拉開始一連串憤怒的懊悔自責之前說道。「他就像玩玩具一樣玩弄我們。」他絕對玩弄了她──她的身體,她的情感。「你毫無反抗之力的。」

        「但我是免疫的,」莎拉說。「我之所以會成為協會總監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我天生就對吸血鬼的技倆免疫,像希爾妲一樣。」

        「他不是吸血鬼,」伊蓮娜提醒她心痛焦躁的朋友。「他是個天使長。」

        一道深長,不穩的吸氣。「伊莉,今天晚上的他非常不對勁。」

        伊蓮娜皺起眉。「你指的是什麼?他做了什麼…邪惡的事嗎?」她必須將那個字眼奮力擠出。她某種愚蠢,天真的部分不願意相信拉斐爾會是邪惡的。

        「不──他甚至沒有提到柔依或是威脅她之類的。但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不是嗎?他可以把我的心智扭曲得像麻花捲一般。」

        「如果這可以帶來任何的安慰,」她說,回憶起艾瑞克的野性凝視,以及班諾驚嚇過度的服從,「他很顯然地也可以對吸血鬼做這些事。」

        一聲吸鼻。「哼,至少那些吸血蟲沒有任何強過我的地方。你得趕快滾離開那裡。他正在往你那裡去的路上,而依照他目前的心情,他很可能會把協會整個毀了只為了找到你。他知道所有的密碼──我都給了他。」另一聲短暫的尖叫。「好了,我冷靜下來了。我告訴維克換過密碼了但我不認為這能阻止拉斐爾。他要你。」

        「我要離開這了。我會留下訊息確保他知道我逃到外面去了所以他不會來找維克。」

        「到藍色避難所去。」

        藍色避難所是一台沒有任何標記的貨車可以天衣無縫的混入車陣,讓駕駛毫不費力的消失。「我會的,」伊蓮娜哄騙道。「謝了。」

        「謝我啥?」莎拉憤憤吐出。「但我可以跟你確認的是──他的行為不太正常。我和他通過電話,而你也知道我對聲音有多敏感。聽起來不一樣──平淡,沒有音調…冷酷。不是生氣,沒有任何感情,就是冷酷。」

        為什麼每一個人都一直用那個字眼?拉斐爾可以有很多種層面,但是他從來每沒有給她冷酷的感覺。但是她沒有時間問細節。「我現在要離開了。等可以的時候我會打給你。不要擔心──無論如何,他不會殺我。他需要我完成這份工作。」她在莎拉想起還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時掛上電話。其中包含著你不斷尖叫,尖叫,再尖叫,一直到你的聲音破碎為止。

        「新的密碼。」一張紙安置在印表機的托盤裡。「用它們出去──等你一離開電梯我會再更變一次。」

        她點點頭。「謝謝你,維克。」

        「等一等。」他把椅子轉到角落裡的一個小櫃子前。她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突然間櫃子的門打開了。「拿著這個。」

        伊蓮娜拿起一把小而光滑的槍。「這對天使長沒啥用,但還是謝了。」

        「不要射他的身體,」他告訴她。「那些子彈是針對削落天使翅膀而設計的。」

        不!一想到要摧毀那些美麗至極的羽翼就讓她的心幾乎痛苦不堪。「它們會長回來,癒合,」她強迫自己說。

        「會花上一點時間。而我們觀察過了──天使的翅膀癒合的速度比其他部位都要來得慢。這會讓他行動不便好給你足夠的時間逃跑。除非…」恐懼滲入了他的語調。「我聽到你剛才說過的有關心靈控制的事。如果他可以隔空做到這點,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幫你的。」

        她在確認過保險拴拴上後把槍塞入褲腰。「他現在沒有控制著我,所以他的能力是有限的。」至少她是這麼希望的。「我不認為一旦他知道我離開後他還會來這裡,但你要保持安全。艾西薇妮離開了沒?」

        「走了,沒有其他人在這裡了。」他的眼神恐懼但堅強。「我會在你離開後封鎖這裡,然後躲好。」他對著牆後一排密室的入口點了點頭。他可以在裡面生活好幾天。「保重,伊莉。我們的比賽還沒結束。」

        彎下身來,她給了他一個衝動的擁抱。「我等我回來時會狠狠打敗你那乾癟的屁股。」現在她得專注在讓自己活下去…還有保持完整。因為有很多身體部位是獵人在成功追蹤獵物的時候是派不上用場的。

 

拉斐爾站在那一座會通往地窖的電梯前。但很顯然的他沒有必要到地底下去了。他的獵物已經被趕出來了。

        一張字條釘在電梯門的旁邊,用來釘住的釘子被打入牆壁的力道之大,地上積了一堆灰塵。

 

        你想要玩遊戲嗎,天使男孩?那我們就來玩吧。找到我。

 

        這是項挑戰,既簡單又清楚。這獵人會這麼做是件傻事。在寧靜之中,他不會被激怒,但他很清楚明白戰略。她想要把他引開協會和她的朋友們。

        他考慮著這一點。那原始的部份對著他耳語,你可會任她牽著你的鼻子走?她侮辱了你。

        他從牆上一把撕下那張紙條。「天使男孩,」他大聲念出來,將紙揉成一團。沒錯,她需要學點規矩。等他找到他以後,她絕對會哀求開恩。

        我不想要她哀求。

        他自己曾說過話語的回音讓他停下來好一會兒。他憶起他被這名獵人火焰挑起興致,她消除了數世紀以來的無趣。甚至是在寧靜之中,他做出了不傷害她的決定。把一個可以帶來如此愉悅的新玩具永遠破壞會是個愚蠢的行為。但是有很多方法可以確認她學會規矩卻不會完全破壞他尋找的東西。

        協會可以等。首先,他必須教會伊蓮娜˙迪佛洛不許和天使長玩遊戲。

伊蓮娜帶著堅定的決心開車穿過街道來到藍色庇護所。她並不打算躲藏──這只會為她關心的人帶來更多問題。她很確信拉斐爾在找到她之前一定會一一拜訪他們。所以她做了唯一一件可以確保他們平安的事。

        她回家了。

        然後手裡緊握著槍,等待。

 

拉斐爾站在一棟公寓建築物的外頭,而既使在寧靜之中,他也知道他很危險。如果伊蓮娜的人在這幾面牆的另一端,那麼鮮血將會落地。在他的腦海裡沒有一絲可以轉圜的空間。這裡不是個他能接受或允許她身處的地方。

        再度用幻象包裹住他自己,他利用前門走進公寓裡,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便破壞了門上的兩道門鎖。

        另一端的房裡有聲音。男人與女人。

        「拜託,寶貝,只要──」

        「我已經聽煩了你的藉口!」

        「我承認我是個傻──」

        「一個超級無敵豬頭還比較像一點。」

        「去他媽的!」

        糾纏的聲音,破碎的呼吸。熾熱,異常情色。

        拉斐爾進入了臥室並在那獵人能發出任何聲音之前用單手環住元森的脖子把他抵在牆上。但元森的反應很快,蹬開他的雙腿並尖叫,「快走,奈芮!快跑,寶貝!」

        奈芮?

        有東西打在拉斐爾的背上。他回過頭看見一名嬌小,玲瓏有致的女性隨手亂抓觸手可及的東西敲打著他。當她的手指抓到只紙鎮的時候,他手指一彈就讓她陷入了睡眠之中。她緩緩的跌入沙發裡。

        那獵人靜止不動。「如果你傷了她,我不管我得做什麼──我一定會找到方法殺了你。」

        「你辦不到,」他回應,但是他放開了那男人。「她只是睡著了。這會使我們的談話容易些。」

        元森的持刀的手突然朝著拉斐爾的羽翼揮去。他甚至還在拉斐爾鎖住他的意志,逼他放下刀子前碰到了幾根羽毛。汗水在他與強迫性的衝動抵抗時從他眉間泌出。

        「真有趣。你很強壯。」拉斐爾思索著這一點。他可以殺了這個男的,但這麼一來協會就失去了一名最佳的獵人。「我興趣不在殺你。不要試圖攻擊我你就可以活下來。」

        「去你的,」元森說,試圖往前移動。「我不會告訴你伊莉在哪裡。」

        「會的,你會說。」他毫不留情地專注使用他的能力,除了冷酷意圖之外摒除一切情緒。「她在哪?」

        元森笑了。「我不知道。」

        拉斐爾直盯著另一名男子,知道這是事實──沒有人能在強迫控制下說謊。傳言有些人類具有對天使力量的某種免疫力,就像一些人對吸血鬼的力量免疫一樣,但拉斐爾從沒見過任何人──在他存在的十五個世紀之間沒有。「如果她想要保護她的朋友,她會躲到哪裡去?」他改變問題。

        他可以看的出元森奮力抵抗拒絕回答,但最後強迫的衝動還是贏了。「她才不會躲藏。」

        拉斐爾思索著這個答案。「沒錯,她不會躲,不是嗎?」他走向前門。「你的女士會在幾分鐘之內清醒。」

        元森在拉斐爾釋放他的心智時咳嗽著。「我欠你打在下巴的一拳。還有一記或是六記黑眼圈。」

        「歡迎你來領債,」拉斐爾說,在這獵人身上看到另一個可能打亂永生不朽扭曲危機的變數。「如果你成功了我甚至不會懲罰你。」

        這名獵人,如今俯跪在他的女人身邊,抬起了一道眉。「你確定你還會活著等我獵殺你?伊莉大概已經手上握好刀子等候著你。」

        「我也許會縱容我的玩具,」拉斐爾說,「但也是有限度的。」

        「她到底他媽的幹了什麼?」元森問道,而拉斐爾看出這拖延的戰術──這獵人試著給他的朋友爭取越多越好的時間。

        你得殺了她。

        黎琄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是一道冰冷的低語,就如同寧靜之風般無情。「這是我和伊蓮娜之間的事,」他說。「你不會插手涉足這場戰爭。」

        元森的表情變得如岩石般僵硬。「我不知道你們天使是怎樣的,但在這裡,我們朋友相挺到底。她呼救,我就會回應。」

        「那麼你就會死,」拉斐爾回應。「我不和人分享屬於我的東西。」

 

根據伊蓮娜的手錶,她已經坐在她的沙發上盯著窗外的天使塔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了。也許她選擇的地點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明顯。她皺眉並拉了拉她回家後換上的T恤。就是在此時她的電話響了。脈搏在她認出那段個人化的來電鈴音時暴衝,她取出電話貼在她耳朵邊。「元森?噢,我的天,他找上你了!」

        「冷靜一點,」元森回應。「我沒事。」

        「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沙啞。」

        「他真是個狗娘養的強壯──抱歉,寶貝。」

        伊蓮娜皺眉。「啥?」

        「奈芮,」他解釋。「她認為我說太多髒話了。當然啦,她剛從你男朋友在我們談話時把她弄睡的午覺清醒過來時也罵了一連串髒話。」

        「他有沒有傷了你?」

        「我受到侮辱了──我可以照顧自己。」

        安心感沖刷著她。「是啦,是啦。所以咧?」

        「所以那個又大又壞,還可以掌控人心的天使認為你是他的。意思是指『我不和人分享我的女人』那種。」

        伊蓮娜吞嚥了一下。「你在唬我。」

        一陣爆笑聲。「見鬼了,才沒有呢。這實在是太過有趣了。」

        「噢,老天。」她彎下腰盯著地板,試圖思考。沒錯,她是親了他。也沒錯,他不斷散發出強烈的訊息──儘管她不願她還是回應的訊息──但這些對強大的天使與吸血鬼來說不過是種合宜的社交行為。性只是個遊戲。這不代表什麼。「也許他說這些話只是要讓我緊張。」這比較合理一些。

        「噢,不,寶貝。這是真的。」他的聲音變得嚴肅。「那男人想要你──但我不太確定他想上你還是想殺了你。」

        從她彎腰的姿勢抬起上半身,伊蓮娜直視著在她面前的窗外。她的胃直線一沉。「呃,元森?我得掛電話了。」

        一陣沉默。然後:「他找到你了。」

        她的眼睛直視著拉斐爾毫不費力盤旋在外時伸展開來的白金,她關上電話並仔細的將它放在沙發旁的小茶几上。「我不會讓你進來,」她低語的說著,盡管他不可能聽見她的話。

      我可以隨時依我高興進去。

        她在他如水晶般清澈的聲音中凍結。「我告訴過你──不許胡搞我的腦袋!」

      為什麼?

        這冰冷的幾個字讓她感受其他事物都辦不到的害怕。莎拉是對的──今晚拉斐爾有著很不尋常的地方。而這對她來說非常,非常糟糕。「你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只是在寧靜之中。

        「那見鬼的是什麼意思?」她緩緩的將手伸到背後朝著槍移動,她的眼睛在他隔著玻璃看著她的時候沒有移開他的臉。「還有為什麼你的眼睛這麼…冰冷?」

        他更加伸展開他的羽翼,充分展現出內部金色與白色的花紋。那是如此的美麗它威脅著要轉移人的注意力。「真聰明,」她說,刻意將焦點放在他的臉上。「試著不用你的腦袋就操縱我。」

      當你說我需要你完整運作的時候你是對的。過度的心志控制我會把你的精神狀態永遠改變了。

        「狗屁,」她喃喃說道,幾乎要伸手拿槍。「你可以掌控我一段時間,但一旦你停止實施控制,我就自由了。」

      你確定嗎?

        奇怪的是,儘管此刻他把她嚇的快傻掉了,但是她並沒有感到如往常般感受到對強迫的威脅。當他是那個一貫高傲,致命至極的模樣時,在他們之間有一道性吸引力攪亂了她的防護。

        但眼前的這個男子──這個眼中有著死亡的冰冷,冷酷男子…她的手握住槍的槍托。

 

 *****************

 

第十八章

「你知道嗎,」她說,試圖讓她的表情保持冷靜,「現在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你反應過度。」

      這就是為什麼你有把槍?

        她的手在武器上停住,在她脊椎上的汗珠變成冰塊。「什麼槍?」

        他臉旁的頭髮宛如被風吹往後翻飛,但是他看來依舊是毫不費力的保持他的姿勢。他的臉是美的如此純粹這使得她的心跳加速。那就好像他是由最精湛的工藝大師所雕刻而成,他臉部的線條乾淨又絕對陽剛。毫無疑問的,他是她所見過最美麗的男人。

      又或許,我對你來說就是如此。

        她畏縮了一下,猛然從著魔狀態抽出。而這一次,她知道他並沒有入侵她的腦袋──那個念頭完全是屬於她自己幹的蠢事。「就是怎樣?」她問,只是為了讓他繼續說話。

      美麗。

        她嗤了一聲。「相信我,天使男孩,你不管到哪裡都會讓女人轉頭。」

      大部分的女性在我身上看到殘酷,而非美麗。

        吃驚於這直率坦白的言論,她發現自己用著全新視角盯著他看。沒錯,在他身上絕對有著殘酷。他不漂亮,他不英俊,他不是如此平淡無奇的事物。他既危險又強壯,是所有吸引她獵人感官特質的化身。在她這一生裡,她對人類男性來說一直都是太過強壯,太過迅速,太過不女性化。他們喜歡她,但久而久之,大部分的人都宣稱她讓他們自覺得男性雄風盡失。

        她從來不去深思這傷她有多麼深,但那確實傷了她,而且痛的可深了。也許她不像貝絲一樣是個嬌小的洋娃娃,但她絕對是非常女性的。而且她欣賞男性族群,尤其是眼前的這名男性。「你絕對可以殘酷,」她靜靜地回應,「也許甚至是令人恐懼,但你還沒跨越界線到邪惡的地步。」

      我還沒嗎?

        她的手掌在槍上留下汗水。「還沒。」

      你聽起來如此肯定。但今天早上你卻指控我強暴。

        她的怒氣升起。忽略她常識的哭喊警訊,她一把抽出槍並直接握在她的身側。「今天早上,你試圖用蠻力奪取某種如果你願意等待,我或許就會自願給你的東西。」

        一陣長長的靜默,唯有她爆滿腎上腺素的呼吸填滿其中。她猜想著他在那宛如絲絨般的暗夜裡,遠離街道的上方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如此誠實。

        「我說『或許』。還有伙計,你的機會早在你玩那遊戲的時候消失了。我絕對不會被操弄而性。」甚至連宛如性愛之神的天使長都不行。

        他看來似乎是仔細咀嚼著這一點。他的眼睛隔著玻璃看向她的。他聳了聳肩。反正性幾乎是無關緊要了。

        這讓她愣了一下。這一點都不像是今天早上那個把她當成他最愛糖果吞噬佔有的危險性感男人。「你還好嗎?」她問,猜想著他是不是嗑了某種天使專用的藥。

        他的回應是把擋在他們之間的整片落地玻璃窗擊破。事情發生的太快,她甚至差點來不及舉起手臂護住她的眼睛。前一秒窗戶還在,下一秒,它已經成了幾塊完整碎片躺在她的地毯上。沒有任何一絲碎片碰倒她。當她放下手臂時,她發現自己的眼前是一片四方廣大的黑暗,風如同平滑,絲綢般的羽翼吹進她的公寓。

        到處都沒見到拉斐爾。

        感到害怕,卻不是為了她自己,她低頭看了自己手裡的槍。用著顫抖的手指,她再度拴上安全拴。她完全是在出自於本能的自我防衛下開槍,不是瞄準拉斐爾的臉,而是像維克建議的瞄準他的翅膀。沒有了翅膀的天使…

        「噢,天哪。」小心翼翼地踩上到大片碎玻璃──八塊完美的三角形──她來到邊緣並往下一探。

        一道風的輕微耳語在她身後。「你絕對沒有懼高症的問題。」

        如果他的手沒有穩住她的臀部,她很可能就會掉下去了。「你這王八!你把我嚇死了!」轉身扭動,她試圖掙脫。

        他緊緊抓住她,用雙臂環住她的腰。「注意你的舉止,伊蓮娜。」

        他聲音裡異樣的語調讓她腦袋裡的警鈴大作。她無法不想起她之前思考過的事──有太多事情是比死亡還要糟糕的。「你準備要把我丟下去嗎?」

        「你剛剛才告訴你自己我不會殺你,我比較像會是折磨你。」

        某種東西繃斷了。「滾˙出˙我˙的˙腦˙袋!」用力緊閉她的雙眼,她奮力使用她所擁有的每一分意志力向外推。這是個愚蠢的人類反應,但是她在任何重要的層面都是人類。

        在她身後,拉斐爾倒吸了一口氣。吃了一驚,她增強了試圖抵擋他的意念,即使在她眼前的是一片致命盤旋的黑暗深淵。伊蓮娜沒有別開眼睛──她寧願面對死亡也不願她的意志受到侵佔,這和跪爬哀求又有什麼兩樣?但她絕對不會不戰而降。她變換了握槍的姿勢。這一次,她絕對是會故意瞄準他的翅膀。

        「真令人驚訝,」拉斐爾貼在她的耳邊說。「看來天生獵人還有另一項技能。」

        她的頭開始疼痛。但是她保持著推擠壓力,希望她的腦在過一陣子之後就能學會自動。當然了,如果她沒有逃離拉斐爾的話這根本就不成問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事態越來越清楚。不管拉斐爾發生了什麼事,對她來說都是非常,非常危險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我砍了迪米崔?」

        「他受到命令不許碰你。」

        對抗拒感到疲憊,她在他懷中放鬆,她的頭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他輕而易舉的接收了她的重量。「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的下顎此刻早已經完全癒合了。」

        夜晚的黑暗如此靠近,其他建築物透出的燈火是如此明亮,那感覺就像是她站在世界的邊緣。但是讓她感受到真正威脅的並不是眼前的空無。「暴力讓你感到興奮嗎?」

        「不。」

        「傷害我,」她繼續追問,「讓我流血,這會讓迪米崔興奮。你也是嗎?」

        「不。」

        「那你為什麼他媽的把我困在這裡?」

        「因為我辦得到。」

        而她知道在這種情緒之下,他真的很可能會毀了她。

        所以她開槍射他。沒有預警,沒有第二個機會。她只是盲目地朝著背後開槍。在他臂彎鬆開的那一剎那,她讓自己往一旁跌落。她很可能會往下墜落,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反射本能,而它們沒有令她失望。

        她倒在大塊的玻璃碎片之上。它們沒有破裂,但是她在用雙手握住邊緣阻止自己繼續往下墜入無盡黑夜的時候劃傷了她一邊的臉和雙掌。等到她一穩定了,她利用了一個更像體操的動作讓自己翻過玻璃在地毯上成俯臥的姿勢。

        把頭髮從眼前推開,她看向拉斐爾。他倒臥在玻璃上,背靠在她剛才像是幾小時之前把電話放下的茶几上。他低頭瞪著他的羽翼,而當她沿著他的視線往下看時,她看到的東西令她心一絞。

        那把槍的功用就像維克說的一樣。它幾乎毀壞了一邊羽翼的下半部。但維克沒有告訴她的是,當天使的翅膀受傷了,他會流血。而且他流著暗紅色的血。它滴落在玻璃上,滑過乾淨的表面滲入她的地毯。顫抖著,她起身。「會癒合的,」她低聲道,試著說服她自己。如果她傷了他──「你是永生不朽的。會癒合的。」

        他抬起眼,在那雙令人無法置信,不真實的藍眼睛裡有著迷濛的不解。「你為什麼開槍射我?」

        「你正用恐懼折磨著我──大概會把我從陽台上丟出去再接住我幾次,就只是為了聽我尖叫。」

        「什麼?」他皺眉,搖了搖頭彷彿是要讓自己更清醒些,然後看著她窗戶原來所在地的一片空盪。「是的,你說的沒錯。」

        這不是她預期的答案。「你人在現場──為什麼你聽起來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的眼睛再度對上她的。「在寧靜之中,我會…有所不同。」

        「什麼是寧靜?」

        他沒有回答。

        「你常常會這樣嗎?」

        他的嘴一抿。「不。」

        「那麼,你現在正常了?」就在她提問的時候,她一邊跑進廚房拿毛巾。當她出來的時候,她發現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為什麼血沒有停止流?」她的聲音在驚慌的情緒升起下跟個高昂。

        他看著她試圖止血但是徒勞無功。「我不知道。」

        她看向她遺留在房間另一端的槍。也許留在這裡很蠢,但是這才是她認識的拉斐爾。不管寧靜是什麼,那都讓他變成最恐怖的怪物。但她又好到哪裡去?那把槍,它所早成的傷害…一把抓起她的電話,她打到地窖,她的手指因拉斐爾的鮮血而濕滑。在她的面前,拉斐爾的藍眼似乎變得黯淡,他的頭開始往後倒。「拜託,」她說用著血紅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保持清醒,天使長。千萬別休克。」

        「我是個天使,」他喃喃的說,他的聲音含糊。「凡人才會休克。」

        有人接起了電話。「維克?」

        「伊蓮娜,你還活著!」

        「該死了,維克,那些子彈裡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我告訴過你了。」

        「那有測試過嗎?」

        「當然有。它在實地被使用過了幾次──也許給你個最多二十分鐘到半個鐘頭的時間。天使們在被子彈擊中的那一刻就開始復原。」

        她低頭看著拉斐爾破碎的羽翼。「它沒有癒合。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他很顯然的什麼都不知道,她掛了電話。「拜託,拉斐爾!我該怎麼辦?」

        「打電話給迪米崔。」他的臉色發灰,是一張蒼白的死亡面具讓她的心中充滿驚恐。

        對他的懊悔與恐懼梗在她喉嚨裡宛如一個結,她撥打了大天使塔並立刻被轉接給迪米崔。「快到我的公寓裡來。」她指示。

        「那不──」

        「我對拉斐爾作了些事。他在流血而且不會停止。」

        一片刻的沈默。「他是不死之身。」

        「他的血是紅的,就和我的一樣。」

        「如果你傷了他我會把你一點一滴的碎屍萬段。」他掛上電話。

        「迪米崔正在趕來的路上,」她告訴拉斐爾,手機滑落被血濕濡的手中。「我不認為他現在對我評價很高。」

        「他很忠心,」他的頭髮墜落至他的前額,讓他看來異樣的男孩子氣。

        另一波的鮮血湧至她的腳邊,熾熱又濃厚。「為什麼你見鬼的沒有癒合?」

        在那雙蒙灰的藍色眼睛裡有著片刻的閃光。「你讓我變得有一點點像凡人了。」

        那是他昏厥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話語──大概除了是休克前的胡言亂語其他沒別的了。她在迪米崔和其他幾名吸血鬼抵達的時候還待在他身邊。他們完全沒有費事敲門而直接把大門打破了走進來。

        「抓住那名獵人。」迪米崔在他的嘍囉把她拉離開拉斐爾身邊時忽視她。

        她知道掙扎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們人數太多,而且她手邊也沒有任何鑲有晶片的武器。上頭標有特殊的編號,以及每一個與每一次的用途都會受到吸血鬼保護局與協會的追蹤,這種儀器只有在出任務狩獵期間,或者是當一名獵人的生命受到吸血鬼攻擊威脅時才可以配戴使用。官方的說法是他們不希望獵人面臨變得過份自信的危險,但是他們都知道這是因為強而有力的吸血鬼不喜歡在面對任何一個心懷怨念的老獵人時感到脆弱。但此刻,她一點也不在乎。「快救他!」

        迪米崔投射給她的眼神充滿了純然的憎恨。「安靜。你到現在還沒死的唯一原因就是拉斐爾會很享受親自處決你的快感。」抬起一隻手,他對著手腕上的某種通話器說話。「進來。」

        兩名高大的男性天使突然間出現在她洞開的窗戶牆面,在他們之間抬有一只擔架。當他們看到拉斐爾時臉上震驚的神情告訴她情況比慘還要糟糕。她的胃開始不由自主發抖,但是兩名天使很快的就回復過來,遵照著迪米崔的指示準備把拉斐爾放上擔架並帶著他飛往天使塔。

        其中一名天使──有著紅色的頭髮,遲疑了一下。「帶著他直接回家不是比較好嗎?」

        「治療師和醫護人員都快抵達天使塔了,」迪米崔回應。

        點點頭,那天使抬起擔架的前方而他的夥伴則跟隨在後面。「等會在那裡碰面。」

        伊蓮娜並不是很確定這房間裡的權力構造是怎和回事。這世上權力階級的排列應該是天使長大於天使大於吸血鬼,然後人類殿後,如此依序排列。但迪米崔很顯然的在指揮大局──而且和送貨到她公寓的那名天使寶寶不同的是,這些是年長並力量強大的天使。

        現在,拉斐爾離開了,迪米崔的焦點轉移到她身上。就在他走近她時,她對著晶片武器的愚蠢規定好好詛咒了一番。沒有了它們,她就像個孩子一般虛弱無力。

        而迪米崔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準備好要徒手把她大卸八塊。

        一直走到距離面前她不到幾吋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握住她的下巴,他的雙手沾滿血跡,他的眼神漆黑但心中燃燒著火焰。

        她倒抽一口氣。「你的眼睛──」在瞳孔的地方有著一圈成放射狀的血紅,如刀鋒般的邊緣綻放開來。「這是什麼鬼?」

        他的手收緊。然後他更靠近了些。她凍結。如果他試著吸她的血,她知道她將無法保持沈默而絕對會試圖取得武器。這不是她能控制的事。但是迪米崔再度令她吃了一驚。他的雙唇刷過她的耳朵而非她的脖子。「我會看著他折磨你。然後我會舔你的血液當點心。」

        恐懼──猛烈又野蠻──從她的腹部深處湧出,但是她用著平穩的淡定面對著他。「你的脖子還好吧?」

        他的手指收緊的程度她相信一定會在她皮膚上留下瘀青。「在我的時代裡,女人很清楚她們的地位。」

        她沒有發問,拒絕陷入那道陷阱。

        但是迪米崔顯然不需要她的合作。「躺平著把雙腳打開。」

        她瞇起她的眼睛。「拉斐爾還沒收回不准動手的成命,所以我要是你的話我就會小心一點。」

        他大笑了,那聲音就如剃刀一般滑過她的肌膚。他的手指鬆開了,拖著她的臉頰,他又靠近了一些,一直到她被夾在吸血鬼的肌肉之間。但只有迪米崔是她真正能「看見」的──他致命的憤怒,他的眼睛…他的氣味。它包覆著她全身宛如最放蕩縱情的外衣,嚐起來有著皮草與鑽石以及性的氣味。他的舌頭輕舔過她鼓動的脈搏。「我希望到時他會邀請我一起玩。」

arrow
arrow

    twilighter7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