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個小時過後,伊蓮娜拉了拉把她的手臂鎖在椅子上的枷鎖。她只成功的讓她腳踝上的繩索綁得更緊。全身禁縛。她從頭到腳都被禁縛住了!她的手臂被扭到背後綑綁了起來,然後繩索往下垂並安穩的綁住一邊的腳踝,再交叉跨過綑綁另一邊的腳踝。最後的一道手續是把繩索回到她的手腕並繞過她的腰部到背後打結。她很有效率的被鎖在一張厚重的椅子上,所以她完全沒有撞倒它的希望。

        「我可以聞到血腥味,伊蓮娜,」迪米崔慵懶的說,走回房間內。「你試著和我調情嗎?」

        她怒視著他,記起他在卸除她的武裝時玩得有多麼開心。他並不粗魯。不,他完全像是性感化身為人形,他那該死的令人沉迷氣味像是這地球上最淳厚的春藥纏繞著她的身體。她仍舊設法踢了他好幾腳──在她被綑綁住,身上的傷口消毒過後,並被放置在一處看來像是天使塔內樓層較高的小休息室內之前。「拉斐爾怎樣了?」

        迪米崔站到她的面前,已經褪下他深灰色的西裝外套與深紅色的領帶,露出一件挺直的白色襯衫。最上頭的幾顆扣子打開,顯現一塊美味三角形的古銅色肌膚。不是晒黑的,她想到。他很顯然的是從一個太陽較為炎熱,更具異國風情的地方──「停下來!」現在她專注的時候,她可以辨認出他用來撫摸她身體每一吋肌膚的淡淡氣味。

        他微笑了,而在那笑容之中帶著痛楚的承諾。「我沒有針對你做什麼事。」

        「騙子。」

        「我承認。」他更靠近了一些,彎下身子把雙手放在椅子兩旁的扶手。「你對我的氣味非常敏感。」他閉上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滿身是汗又流了血,你有屬於你的非常獨到氣味。這讓我想要狠狠的咬你一大口。」

        「這輩子你想都別想,」她說,聲音因為運用強韌的意志力來抵抗他緩慢的引誘而沙啞。

        她錯估了迪米崔,因為他並不像她之前所遇過的古老吸血鬼那般散發出力量,這代表了他是獨樹一幟的…而且很可能有十足的能力能夠抵抗控制晶片的效用。

        這是所有獵人死都要保守的祕密──因為有的時候,一個吸血鬼幾秒鐘的暈頭轉向,以及他相信自己被逮住並毫無行動能力,是你唯一的機會。在那片刻之中,你可以逃跑或是真正做些傷害。「你幹嘛這麼迷戀我?」她大膽問道,埋藏起她對晶片致命缺陷的知識。據她所知,只有天使具有讀心術──而他們並沒有理由危害一名獵人最有利武器的效用──但是她不準備冒任何險。「你這麼他媽的性感,」──該死了,這是事實──「你絕對不缺女人對你頭懷送抱。幹嘛找我?」

        「我告訴過你──你讓事情變得有趣。」他的雙唇彎起,但他眼睛裡的血絲提醒了她此刻他對她可一點也不高興。「你會活下去,你知道的。」

        「我會嗎?」

        「至少到這份工作完成。」他瞪著她看。

        她回瞪著他。迪米崔很可能知道這份工作所有的細節,但萬一他並不知情,她也不打算洩密繼續挖深她自己的墳墓。「你絕對無法想像這為我帶來了多大的喜悅。」

        「你又知道什麼是喜悅了,協會獵人?」他的聲音變得如刀鋒銳利,他的皮膚幾乎從裡發光到外。

        她的喉嚨在她明白又犯錯的時候再次乾澀。迪米崔不僅僅只力量強大而已,他就是力量。現在他沒有試圖隱瞞他的古老,他的年紀讓她的骨頭酸痛。「我很清楚你所承諾的歡愉喜悅到頭來會導致極大的痛楚。」

        他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不可思議的長。「但對這一門藝術的大師來說,所有的痛苦都是歡愉。」

        寒顫沿著她的背脊直上,刷過了她的乳頭。「不,謝了。」

        「這已經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了。」他起立站直身子。「你餓了嗎?」

        對這個實際的問題感到驚訝,她試圖甩開他的氣味所帶來的效應,然後花了一點時間思考。「我餓壞了。」

        「那麼你就會被餵食。」

        對他說話的方式感到不滿,她在他消失於門口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幾分鐘後他回來,手裡拿著蓋有蓋子的托盤。當他掀開蓋子時,她發現自己看著看起來嚴然是一份晚餐的餐點,上頭有著烤魚佐某種白色的醬汁,搭配了有快炒的蔬菜與小馬鈴薯。她的嘴開始生津。「謝了。」

        「不客氣。」他一把拉來另一張椅子並毫不費力的將它移到她的對面,儘管那一張是和她坐著的一模一樣,甚至根本無法動搖。「你想先吃什麼?」

        她的下巴一緊。「我才不會讓你餵我。」

        他叉了一塊紅蘿蔔。「和我一起到你公寓的那兩人──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她緊閉著她的嘴,不信任他不會在她放鬆戒心的時候把食物塞進她嘴巴裡。

        「是七大護衛的成員,」他說,回答他自己的問題。「是一群不計自己功名只為保護拉斐爾的吸血鬼和天使。」

        好奇心如火焰在她內心升起,讓她忍不住說話。「為什麼?」

        「理由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他看似非常享受的吃下那塊紅蘿蔔。儘管吸血鬼無法透過食物汲取養分,她知道他們可以毫無問題的吸收一部分的食物。這也是為什麼低階吸血鬼幾乎可以喬裝成人類。「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會除掉任何威脅到他的事物,以及任何人,既使這代表了我們會喪失自己的性命。」

        「而這麼一來我就該高興你對著我揮舞著那跟叉子?」

        他叉起一片魚肉,並且確認上面沾滿了醬汁,看起來非常誘人美味。「直到拉斐爾醒來為止,我必須克制自己不傷害你。他對我下達了一個直接的命令。其他人並沒有受到這道命令的限制。如果我把這跟叉子交給他們並走出這扇門,你就會對『痛楚』有全新的認知。」

        她呼出一口氣。「至少把我的手解開──你知道我沒辦法不使用武器就傷害你。」

        「我這麼做的話,你就死定了。」他把叉子移到她嘴邊。「你現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我不讓其他人接近你。如果他們認為你可以操弄我…」

        她半點都不相信他。但她真的餓壞了而且她是名獵人──她知道絕食除了讓她更虛弱之外一無是處。她張開了她的嘴。那魚肉就同外表一般美味。但她含在口中將近一分鐘,仔細的品嚐。唯有她確認裡面沒有添加任何東西,她才吞了下去。「沒有迷藥?」

        「沒有必要。又不是說你能飛。」他餵了她一口馬鈴薯。「更何況拉斐爾一醒過來會想要立刻見你。」

        「他的翅膀?」

        迪米崔揚起了一道眉。「你聽起來像是你在乎。」

        她看不出有任何說謊的必要。「我的確在乎。我只是想逃離他──他那時的行為真的很古怪。」她吃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他是長生不朽族。那麼做應該只會讓我有足夠的時間逃脫。」

        「沒錯。」他又餵了她另一口,將叉子的尖端以不必要的緩慢速度抽出。當她瞇起她的眼睛,他則給了她一個並沒有真正傳達眼底的冷酷、危險笑容。「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剛從獵人晉升到天使的頭號敵人。」

        「噢,拜託!」當他準備餵她綠花椰菜時她搖了搖頭。帶著微笑,他吃了下去,然後改餵她一口豌豆。她吃了下去,並開始思索著。「那種槍以前被使用過。」這不可能是個祕密,如果它曾開槍打過天使就不可能。

        「是的,我們知道這種槍的存在。它只會造成暫時的傷害。」他聳了聳肩。「天使長們顯然的認為這是合理的武器,既然人類在對付行為太超過的天使時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也許是角度不對的關係,」她喃喃說道。「我打中了主動脈還什麼的嗎?」她對吸血鬼的生理構造一清二楚,但天使又是完全不同一回事。「夠了,」她在他餵她另一口食物時說。

        他把叉子放下。「這你得自己向拉斐爾問這些問題了──如果到時你的舌頭還在的話。」站起身,他再度消失,回來時手裡拿了一瓶水。

        在設法不灑出來的狀態下喝完水,她再度看向他。仍舊是危險又性感,仍舊是差一點就要撕扯開她的咽喉。「謝了。」

        他的回應是伸出一隻手指底在她頸部的脈搏上。「如此強壯,濃郁又甜美芬芳。我很期待我自己的晚餐──太可惜那不會是你。」

        然後他消失了。

        伊蓮娜在她開始掙扎的時候全神貫注的盯著門看,下定決心要逃離這裡。迪米崔現在正保護著她遠離其他人,但誰知道這能維持多久。

        唯一的問題是,這些繩索很顯然的是由大師綁的。

        但對這一門藝術的大師來說,所有的痛苦都是歡愉。

        禁縛,想也知道。迪米崔大概很喜歡把他的女人綑綁成各種有趣的姿勢。她的臉紅了。她並不想要他──當他沒有散發出那種該死誘人的香氣的時候不想。但是他一展現那那種天賦的時候她就融化。

        她不喜歡違背自己的意志而融化。

        既使是對一名天使長也不行。

        她的下顎在回憶起發生在拉斐爾辦公室裡的事時繃緊。現在她對他開了槍,她對那起意外事件的感覺好了些。像是她已經扯平了。當然啦,他對整件事的看法也許沒那麼嚴重。他只不過是試圖把她弄上床──而儘管她努力欺騙自己,她得承認她很享受這份誘惑…至少直到他試圖控制她的心智為止。作為回敬,她傷了他。

        上帝慈悲,她毀了他大半的羽翼。

        她的雙眼一片迷濛,而她驚恐的發現自己快要落淚了。迅速眨了眨眼,她放逐這份不歡迎的情感。獵人不會哭。甚至是對天使長都不會。但──萬一他不會好呢?

        她的罪惡感在她的胃裡糾結成一團,隨著時間過去變得越來越緊,越炙熱,越具毀滅性。她必須到他身邊,親眼看看他怎樣了。「一點希望也沒有,」她喃喃著,知道要是她是迪米崔,她也絕對會做同樣的事來隔絕威脅。

        手臂被限制,小腿肌肉開始痠痛,她放棄試圖掙脫綑綁並放鬆身體。她絕對是睡不著的,但至少她可以試著休息一下,等到拉斐爾醒了而對決時刻來臨,她會準備好。但就在她的肌肉開始放鬆的時候,她記起在她公寓裡的那個大洞。「迪米崔!」

        他一分鐘後出現,而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不爽透了。「您招喚我,小姐?」他的語氣再尖銳一些,就可以直接見血了。

        血。

        她是想讓自己沒命嗎?「我打斷你…用晚餐了。抱歉。」

        他微笑了,完全沒有顯現出她明知存在的獠牙。「你是否打算獻出自己作為彌補?」

        「我想知道我的公寓──那面牆,你們把它補起來了嗎?」

        「我們幹嘛費事?」他聳聳肩轉身。「那只不過是個人類的家。」

        「你這王──」

        他猛地轉身,臉上神情一變,變得致命,不自然。「我餓了,伊蓮娜。別逼我打破對拉斐爾的誓言。」

        「你不會的。」

        「再逼我我就會。我只會被處罰,但你還是死了。」然後他離開了。

        留下她獨自一人心跳加速並被痛楚刺穿心臟。她的家,她的天堂,她的小窩就在此刻一點一滴的被風吹,塵埃,甚至是雨淋摧毀,假如天空開了洞。這讓她只想縮成一團並哭到眼珠子掉下來為止。

        並不是她擔心屋內任何一件特別的東西,而是那地方本身。家。她已經好久都不曾擁有一個家──自她父親把她趕出家門後,她被迫暫時住在協會學院的宿舍裡。宿舍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但那不是。當她和莎拉結束訓練之後他們曾同住了一段時間。那感覺像是家,是個溫馨的家,卻不是屬於她的。但這棟公寓,在每一個層面都是屬於她的。

        一顆淚珠滑下她的臉頰。「我很抱歉,」她說,告訴自己她是對著被摧毀的家說的。但事實是,她是對著那天使長說的。「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一道清涼的海風進入她的腦海。那你為什麼帶著一把槍?

 

*************

 

第二十章

伊蓮娜全身靜止,她可以想像自己就像隻老鼠面對著一隻非常大,非常壞,還露出一口利牙的貓。「拉斐爾?」她低語,儘管她對那道清新,乾淨,如雨水的氣息再熟悉也不過。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他在她的腦海裡怎麼會有氣味?

        睡吧,伊蓮娜。你的思考讓我無法熟睡。

        她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麼樣了──你的傷?」

        你被綁起來了?

        「是的。」她等待著她問題的答案。

        很好。我可不想在我們有機會好好談談你對武器的癖好之前看到你消失。

        在她腦海裡他的觸感消失了。她再度輕喚著他的名字,但知道他不再聆聽了。她的愧咎很快的變化成憤怒。這王八蛋──他大可要人替她鬆綁,但他任她被綁住。她的手腕痠疼,她的背因為這張蠢椅子痛死,而──「而他有任何權力感到生氣。」今晚拉斐爾在窗台上把她嚇壞了,但是他並沒有真正的傷害她。但在同時,她卻對他開槍。如果這男人氣壞了,他絕對有理由。但這並不代表她該喜歡。

        更何況還有他強迫她想要性交的事。

        儘管感到羞愧萬分,她在今晚告訴了他實話──如果他等待,她很可能會在一有機會的時候就自願爬到他身上。

        她的臉頰燃燒。等她一離開這裡她準備要在額頭上刺上白痴兩字的刺青。打從一開始她不斷告訴自己要謹慎小心,千萬不可忘記對拉斐爾來說她不過是用完即丟的娛樂。

        但很顯然的這對她的賀爾蒙一點作用都沒有。

        這名天使長另她燃燒。

        最慘的是,她沒有辦法把她的迷戀全部歸咎於性慾。拉斐爾這男人遠比這麼單純的理由還要來的有趣。但是今晚,今晚的他很不對勁。又或者,有一部分的她低聲說道,這才正常──萬一她開槍射擊的才是真正的拉斐爾…紐約的天使長,是一名做得出虐待另一個生命,一直道那人除了變成尖叫不斷,徹底被毀滅恐怖藝術品的生物?

 

拉斐爾的雙眼緊閉,但是他並沒有真正入睡。他正處於一個意識一半清楚的昏迷之中,這是人類或吸血鬼都不會有的一種狀態。天使們稱它為安夏拉,這是唯有存活超過五百年的天使才能辦到的一種狀態,在深沈休眠之中還保有意識。此刻,他有意識的那一部分專注在癒合伊蓮娜那把小槍所造成的傷口,而另一半的他則在熟睡之中。這是個很有用的機制。但卻不能夠自動引發。

        安夏拉唯有在一名天使受傷很重時才會發生。而這在拉斐爾最近這八百年來的生命中很少發生。當他年紀還小並經驗不足的時候,他曾讓自己受傷──或是受到傷害──了數次。

        他的羽翼在糾結之前飛舞於天空中,在他直線墜地之前他深知自己的血將會在那片草地上染成一片血紅的影像。

        古老的記憶。是他孩提時代的記憶。

        殘破的手臂,斷裂的雙腳,鮮血從碎裂的口中流出。

        而她。站在他上方,安撫著。「噓噓,我親愛的。噓。」

        全然的恐懼佈滿他血流的每一吋,他的心臟在他非常清楚無力阻止她時變得沈重…他的母親,是他最大的夢靨。

        有著一頭黑髮與一雙湛藍的眼睛,她完全是造就他外表的女性版本。但是當時她已經非常古老,非常年長,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心境上,在靈魂上。而且和黎琄不同的是,她並沒有進化。她反而…退化了。

        時間回到現在,他可以看見他的翅膀正從一根根羽絨細毛處癒合,但這無法阻絕他的回憶。在安夏拉之中,心智會將早已封鎖的記憶再次傾倒而出,把靈魂用凡人永遠無法理解的陰暗一層又一層包裹住。那是上百個不同凡人好幾輩子的記憶。他非常老了,如此年老…但不,他並非古老。這些記憶不完全都是他的。有些是屬於他的種族的,所有建築在他們知識上的秘密,埋藏在他們孩童的心智裡。

        卡莉安的記憶浮現。

        而他從一個俯臥的姿勢往下看到自己血跡斑斑又殘破的身體,看著他/她的手將頭髮從臉上撥開。「現在會很痛,但非這麼做不可。」

        躺在地上的男孩無法說話,沉浸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你不會死,拉斐爾。你不能死。你是長生不朽族的。」彎低身子將一個冰冷的吻印在男孩滿是傷痕與血的臉頰。「你是兩名天使長的兒子。」

        男孩奇蹟般毫無損傷的雙眼充滿了背叛指控。他的父親死了。長生不朽族還是會死。

        悲傷籠罩著卡莉安。「他必須死,我的愛。如果他不死的話,人間將化為煉獄。」

        男孩的眼睛變得更陰暗,更多指控。卡莉安嘆息,然後笑了。「而我也是如此──這就是為什麼你來殺我,不是嗎?」輕柔,愉悅的笑聲。「你無法殺我,我可愛的拉斐爾。唯有身為十大天使團之一才能摧毀另一名天使長。而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

        在他自己的腦海裡一道震撼的轉變,他自己的記憶。因為自此以後他再也沒有任何卡莉安的記憶──她在他受到重傷躺在地上,甚至數個月過去了還無法爬行時將她的記憶傳給了他。他也無法抬起眼睛看著她飛行。他對他母親最後的一絲記憶是她的光腳輕柔地踩在綠草如茵的草原上,一道天使之塵在她遠去時在她身後閃爍著光芒。

        「母親,」他試著說。

        「噓噓,我親愛的。噓。」然後一道強風將塵埃吹進他的眼裡。

        當他睜開眼睛時,卡莉安已經消失了。

        而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吸血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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