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拉斐爾載著她飛到她父親的辦公室,以無比優雅的姿勢在街道上降落,若有人在觀看的話,必定會讓旁觀者驚豔不已。但時間過早除了晨鳥之外沒有任何人,特別是在這個封閉的社區裡。

        他們一落地的那一刻氣味就襲上了她。這個現在已經令她非常熟悉的尖銳酸氣此刻夾雜著濃厚的鮮血氣味。「烏列爾,」她在他們踏上階梯時對拉斐爾說道。「他知道我在追蹤他。」

        拉斐爾掃視了一下街道。「若非他入侵了某個知道你牽涉其中的人的腦袋,就是他在狩獵的過程中看到了你。」

        「幻象。」嘴唇抿緊,她推開了那一扇她父親告訴她會不上所的門。「傑佛瑞在書房裡。他說屍體在樓上的公寓裡。」一間她一直認為是她父親辦公室的延伸。

        他們直接上樓。就在她準備推開門的時候她記起潔若爾汀。蒼白的肌膚,完美的套裝,吸血鬼的氣息殘留在她的香水裡。「要命了。」她走了進去。

        在客廳裡沒有任何一人。確認她不會弄亂烏列爾留下來的證據,她穿越過地毯,沿著氣息來到嚴然是臥室的門口。那名女子躺著的樣子就正好就是傑佛瑞描述的。就好像是有人開始著手進行解剖工作卻在中途被打斷。她的胸腔被打開露出她的內臟,掀起來的皮膚垂墜在肋骨兩旁。

        但這不是讓伊蓮娜僵直在門前的原因。

        那並不是潔若爾汀。這名女子的皮膚有著熱帶氣候的金黃色皮膚與非常,非常淡的金色頭髮。纖細的骨架,身高比平均值來說稍微矮了一些,嘴唇展現出愛笑的天性。她的拳頭握緊。「這絕對是烏列爾。」一道從咬緊牙根中吐出的真相。「我跟隨他的氣息。」

        她正要從拉斐爾身旁擠過時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因為你對你的父親生氣就冒愚蠢的險。」

        「我並沒有生氣。」她的情緒是混亂的大集合她根本沒辦法釐清。「她看起來像的我母親,」她脫口而出。一個遜色的複製品,一個慘澹的模仿物。但與傑佛瑞的新妻子關德琳那種冷傲的優雅完全沒有相似處。

        「她是他的情婦。」

        「你知情?」當然他知道──十大天使團不會信任任何一個沒有被徹頭徹尾調查過的人。「不管了。我父親不是問題──烏列爾開始獵殺我和與我有牽連的人。他在引誘我們。」

        放開她,拉斐爾走進房間。「你父親說當他抵達時她還是溫暖的?」

        她以僵硬的動作點點頭,感覺她自己身體的每個部位都不協調。「他檢查了脈搏。」老天才知道為什麼。「這代表烏列爾早就出來行動一陣子了。大概至少有幾個小時。」

        「我不認為他吸了她的血。她身上除了致命傷之外沒有其他的痕跡。」

        「他大概還在饜足的狀態。」她不敢相信自己處在尖叫的邊緣聽起來還這麼正常。傑佛瑞禁止她和貝絲在瑪格麗特死後提起她的事,但他卻留了這個女人,這名她母親影子的女人,在他身邊。但是傑佛瑞的虛假並不是這名可憐慘遭屠殺陌生人的錯──她值得天使團決定要對殺她的兇手做出不管什麼樣的制裁。

        「饜足,」她重複,強迫自己集中她凌亂的思緒,「但並不愚蠢。」烏列爾的行動開始愈來越像一名有思考的生物。「大部分被噬血慾望沖昏頭的吸血鬼不會在一開始就進入這個階段至少有三到四個月。史上唯一一個在轉變後還活到這麼久的就只有──」那個名字梗在她的喉嚨,一個殘暴,冷酷的邪惡。

        「史萊特˙帕特利司,」拉斐爾替她接完話。「維儂已經抵達準備好清理工作。我會飛上天空。我已經要迪米崔離開範圍之內。」

        「很好。」她轉身,沒辦法再去看那名在床上的女子。「我父親怎麼辦?」

        「他只知道他的愛人被叛逃吸血鬼殺了。這是一個對我們有利的傳言。」

        維儂的氣味在他們下樓時傳了上來。「這女人有個家庭,」那吸血鬼說道。「但沒有任何一人在城市裡。」

        伊蓮娜突然有了個驚慌的思緒。「她有小孩嗎?」一名她從來都不知道存在的弟弟或妹妹?

        回答的是拉斐爾。「沒有。我很確定。」

        她對著那堅定的答案僵硬地點了點頭,然後他轉身面對維儂。「她的屍體不能被找到。」

        「當然。我會確保有文件證明她出了城。」那吸血鬼開始上樓。「傑森回來了。」

        已經走到了走廊上,伊蓮娜克制自己的衝動到她父親的書房去,知道那只會以互相大吼大叫作為結束。「誰是傑森?」她反而問道,專注在排除維儂的氣味而只把焦點放在烏列爾的上面。

        「他是七大之一。」

        血天使從後門出去了,她想著,往那一頭走去。「為什麼你需要毀屍滅跡?她被撕裂開來,但那看起來就像是典型的吸血鬼殺手幹的。」

        「烏列爾很可能在她身上留有痕跡。」

        她拉開後門,感到手心一陣濕黏,然後往下看。紅褐色沾染了她的皮膚。乾掉的血跡。「他在玩弄我們。」她把手心在褲子上抹了抹,只想要把它洗乾淨,但不足以為這事失掉蹤跡。在暴風雨過後的氣味更加新鮮,乾淨,並且明顯。這是件好事──有太多的東西被洗刷乾淨,現在新的氣味更濃郁,更強烈。

        血跡滴到門外幾呎處。她不想去想它們是打哪來的,當取走紀念品是烏列爾的習性時不想。這提醒了她──「蜜凱菈?」

        「我已經警告她了。」

        幾乎可以看得見烏列爾的氣味散布在洗淨的空氣裡,她開始跑步,幾乎沒有注意到拉斐爾升空時他的翅膀所產生的氣流。一群早起的上班族在她從兩棟建築物中間的暗巷衝了出來並來到較熱鬧的街道上時閃邊讓路給她,但是沒有人抬頭向上看。是幻象,她想到。這讓她光是想著烏列爾可能自狩獵行動的一開始就看著她,她的皮膚就開始發毛。

        另一滴血,這一回滴在隨著城市漸漸甦醒而人來攜往的柏油路上。她記下位置但繼續跑步前進,以同等迅速的速度避開穿著整齊的上班族和推著超市推車的街友。更多的血,這一灘大到足以讓人擔心側目。她猜想是否有人打電話給警察。但這裡是紐約,她並不如此預期。

        拉斐爾會需要派清理隊到這裡來。在心裡記下地點,她繼續追尋著氣味,刺激在她的血液裡奔騰宛如最強效的麻藥。她的能力注入她每一吋的肌膚,她的全心全靈的每一個部分。

        這就是她。一名天生的獵人。

        等她發覺自己來到了一棟看來意外眼熟的建築物前時,她覺得自己像是游在被太陽灼燒的酸味之中。她在哪裡?她眨眼讓自己從宛如催眠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並看著招牌標示。

 

                                新兒童美術館

                        由迪佛洛企業贊助成立

 

        她的血液凍結,驚恐充滿她的嘴,一直到她看到底下的小字並發現美術館目前正因為整修而關閉不對外開放。感謝老天。如果有任何孩子進到裡面…

        他在建築物裡嗎?

        把雨水,把拉斐爾的氣味緊緊包裹住自己的慾望很強烈,但是她壓抑著,反而更拉緊了烏列爾殘餘的蹤跡。「若非如此,就是我們剛錯過他了。」猜想著烏列爾是否闖入裡面,她檢查了大門並發現它是鎖上的。她的眉間在她專心時蹙起。「氣味在門邊並不強烈。」

        她倒退好幾步並轉身緩慢地繞著圈。在那裡!將自己擠進建築物的旁邊,她來到了後方,恐懼,憤怒,以及狩獵的興奮在她的血液中歡唱。停車場空蕩無人但這不是引起她興趣的地方。在後方的一個小門是打開的,在微風之中來回搖晃著。

        心臟跳至喉嚨,她追尋著氣味並進入。她並不需要太過深入。

        潔若爾汀蜷曲躺在門邊,看樣子像是在倉皇之中被丟棄。感到生命跡象,伊蓮娜蹲下身,然後──「噢,老天!」潔若爾汀的喉嚨被撕裂,但她還有意識,她的眼中充滿了驚恐。伊蓮娜不知道她怎麼還有可能活著。

        「堅持下去。」她慌張的打開她的手機。「我會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要。」拉斐爾的身影填滿門口,遮去了所有的光線。「我會讓伊利昂帶她到治療師那裏。他已經快到了。」

        她迎上他的視線,知道她沒有時間爭論。「好吧。」她的語調在要求這名女性不會受到傷害的保證。

        「我們必須除去她的記憶。」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她活了下來。

        潔若爾汀在拉斐爾將她抱起擁在懷裡時咳嗽著。「吸─吸血──」那只是個微弱的氣音,她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脖子,但伊蓮娜懂了。這並不是一項指控──而是一個請求。但在她能說出任何話之前,拉斐爾離開了。

        伊蓮娜將氣味深深環繞在自己身邊並發現這裡是烏列爾所抵達最遠的地方。退出去回到了停車場,她試著找到另一份蹤跡。什麼都沒有。那王八蛋在伊蓮娜和拉斐爾追得太緊的時候丟下潔若爾汀然後飛走。她在拉非爾回來時已經回到了美術館門口。「你的清潔隊今天可必須加班了。」

        「這是必要的。」

        「飛我到蜜凱菈那裡。」

        「你聽起來很確定他會到那裏去。」

        「潔若爾汀在我昨天遇見她的時候手上戴了一只鑽戒。今天卻不見了,從她手指上白色的戒指痕跡看來,我不認為她是自己取下的。」

        「如果我抱著你會快一些。」知道這麼做很有道理,她對拉斐爾點點頭,而他一把將她抱起,一手環繞在她的背後,另一手在她的膝蓋下。幻象如水波紋般覆蓋了她的皮膚。

        「你做了嗎?」她在他升空時問他,緊緊的抓好,並且對著她骨頭消失在空氣之中那讓她心神不安的景象閉起眼睛。「開始進行讓潔若爾汀轉化成吸血鬼的步驟?」

        「不。」

        「為什麼?不然她很可能沒辦法存活下去。而她會很高興變成其中一人。這是雙贏的局面。」風中夾帶著更多雨水即將來臨的保證吹拂著她的頭髮,撫觸著她的臉頰。

        「你又再度詢問著禁忌的知識了。」

        「你把我丟到一個怪物的面前──而且不只是我,還有我身邊和我只有一點關係的人-」驚恐襲上她。「莎拉,我妹妹!」

        「我們已經警告所有和你親近的人他們可能被一名吸血鬼盯上了。」

        她更緊緊地抓住他。「這在面對一個天使長時一點用處也沒有,不是嗎?」

        「沒錯。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死亡。」

        「你要怎麼殺他?」

        「把他的心臟扯出來並把我的力量送入他身體的洞,將他從裡到外撕裂。」

        她對著那血腥的描述吞嚥了一下。「他也可以對你做同樣的事嗎?」

        「他是一名天使長。」

        換句話說,是的。恐懼攫住她的心,替一個活過遠遠超過她能想像還要長久的人擔心。「為什麼只有天使長可以殺另一名天使長?」

        「隨著我們年紀增長,我們會得到力量──包括可以終止一名長生不朽之人的性命。」而也許,拉斐爾憶起黎琄的暗示,還有賦予生命的力量。但那種生命可不像任何生命該有的型態。「這是成為十大天使團的必要條件之一。我們必須在必要時有能力摧毀對方。」

        「而這就不算太多資訊?」

        「你終究會猜到的。」她的智慧堅定,強壯,固執,又毫不屈服。在他這麼多世紀以來的生命裡,他還沒有遇過任何像她一樣挑戰他的戰士。「我們找到的那名女性,她是誰?」

        「潔若爾汀,我父親的秘書。」

        「你的父親雇用一名吸血鬼的愛人?」

        「怎麼,你不知道嗎?」她嗤鼻。「我還以為你知道我生命歷史的每一分每一秒細節。」

        「助理們並不引起多大的注意。」

        「是嗎,總之,傑佛瑞並不知道她的課外活動。」

        「伊利昂說他曾在異色裡見過她。她是舞者。」異色是一間只有受邀才可進入,讓高階吸血鬼放鬆並與受過訓練,知道什麼是可以,什麼不行的人類混在一起的俱樂部。

        「我聽說異色的舞者都被稱為西方的藝妓。」

        拉斐爾聽出了問題中的含意,思索了一下。「這是很貼切的比喻。」

        她的指甲戳近他的脖子。「比較像是知道如何慫恿那些懶惰不花心思的男人吧。」

        「不管是男性或女性的吸血鬼都會上異色去。」他停頓了一下。「那對天使來說比較沒有吸引力。」

        那些指甲鬆開了一些。「那些舞者──他們的收入很好?」

        拉斐爾和伊利昂做了聯繫後取得答案。「是的。」

        「那為何潔若爾汀還要兼差當傑佛瑞的助理?我猜只有她活下來了我們才能得到謎底了。」

        「並不盡然。最有可能的狀況就是她是某個帶有獠牙競爭對手的間諜。」

        「為什麼藍鐘會在異色?」

        「他對凡人有種迷戀。」伊利昂的缺點導致了伊利昂過錯。那是一個教訓所有年輕天使的借鏡。

        「如果他又再度墜入愛河呢?那怎麼辦?」

        「只要他守住我們的祕密,他可以盡情去愛他的凡人。」

        「除了她會在數十年後死亡,而他卻會繼續活下去好幾個世紀。」

        「是的。」他知道她已經不是在談論伊利昂的事。「長生不朽是有代價的。」

        她的手臂在他身邊收緊。「對我來說這代價太高了。對著一個主人卑躬屈膝?見鬼了,才不要。」她的語氣尖刻。「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你們把那麼多智障轉生變成吸血鬼。他們是唯一會蠢到聽命的人。」

        他收緊手臂捏她。「現在你可是侮辱了十大天使團。」

        「你認識安柏斯先生。你也知道我替他把誰逮回來。拜託,講認真的──他除了蠢到極點之外還有哪一點是符合長生不朽的要求?」

        「這點,你不能知道。」

        「我已經知道太多秘密了──多一個哪有差別?」

        他隨著大氣的流動往下潛,讓她抱得更緊。「我們到了。」

        她嘆氣,但緊接著他感到她的唇刷過他的下顎。「和你在一起真是訓練我的沮喪忍受力。」

        他在隔開他的與蜜凱菈產業中央的樹林裡降落,除去幻象,迎上了她充滿生氣的銀色雙眼。「我已經在莎拉,元森,你的父親,你的妹妹們,以及他們的家人周遭都派了守衛。」

        暗影籠罩著她的臉,讓她的雙眼蒙上風暴。「謝了。」

        「你認為哈理遜也是個白痴嗎?」他問,指的是她的妹婿。「他畢竟也是個吸血鬼。」

        她的眼睛瞇起。「我有個問題──我必須知道。」

        「貝絲,」他說,看著那張充滿表情的臉蛋。以一個獵人來說,她的防護罩異常虛弱,彷彿她仍舊在這世上看到純真。

      那麼她會殺了你。她會讓你變成凡人。

        難道為了能保有這份奇妙的純真與力量的結合在他身邊,失去一點點長生不朽能力不值得嗎?「哈理遜在轉生的時候就知道我們並不保證也接受他的妻子。」

        「這是有可能的嗎?」她問。「不管你們怎麼選擇候選人的,貝絲有可能是其中之一嗎?」

        「為什麼這對你來說很重要?」他問。「他們棄你如敝屣。」

        她的手握拳。「是呀,總之,叫我是個愛受折磨的傻瓜。」她聳了聳肩。「這和她老是要把我逼的抓狂沒有關係。她還是我妹妹。」

        「就像愛瑞兒和瑪麗貝爾都是你的姐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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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她全身都靜止了。「我不談論這個。」

        他知道事實,但聽見了她語氣中那異樣的脆弱,他才知道那些事實根本什麼都沒有告訴他。「貝絲不適合,」他說,而沒有再繼續逼她。

        「你確定?」

        「是的。」他特意找出答案…因為他知道伊蓮娜一定會想知道。

        「噢,該死。」她用手抹了抹她的臉。「他是個智障但是他愛她。」

        「他更愛長生不朽,」拉斐爾用著數世紀的經驗說。「若不是如此,他就會到她也被接受才是。」

        伊蓮娜看著他,在她臉上有個深不可測的表情。「你可還相信這世上有任何好的事物嗎?」

        「如果我們能殺死烏列爾,那麼也許我就會相信邪惡不一定必勝。」也許。他看過太多的邪惡發生而不再相信那些在人類短暫生命裡讓他們感到一絲安慰的童話故事。

        搖了搖她的頭,伊蓮娜開始朝著蜜凱菈的房子走去。「我餓死了。」

        「你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他送了訊息給蒙哥馬利要他準備適合獵人的膳食。

        「如果你們不吃東西的話會怎樣?」

        又是一個超過千年沒有人想過要問他的問題。「我會消逝。」

        「變得虛弱?」她伏低身子,觸摸著土地,然後把手指放到她的鼻子前。「我還以為我聞到什麼,但已經不見了。」

        他一直等到她起身才回應。「不,我真的會消逝,變成一個鬼魂。食物奠定了我們的實體。」

        「那麼為什麼其他的天使們不把自己餓死──你知道的,讓那隱形能力發生?」

        「消逝並不代表了隱形,只是讓我們消退。既然缺乏食物在同時也會榨乾力量,變成消失並不是件好事。」

        「所以說我如果要讓天使變得虛弱,我應該餓死他?」

        「唯有你計畫要把他關個五十年。」他看見驚訝,然後專注充滿了她的臉龐。「飢餓只是個相對的概念。不像吸血鬼,天使不會那麼容易就消逝。」

        「吸血鬼才不會消逝,他們會縮水,」她咕噥著,而他可以猜出她回憶起了某些事。「他們年紀越大,縮水的更厲害。」她在蜜凱菈的草皮邊緣停了下來,然後抬頭看著那天使長的窗戶。「我想這道理是一樣的。」

        「是的。」沿著她的視線,他記起她昨天是如何從同一個地點往上看。「你嗅到他了嗎?」

        「是的。」她咬著她的下唇並回頭看著他們走來的路徑,然後再把注意力轉回窗戶。「事情不對勁。」

        「太安靜了。警衛都到哪裡去了?」他掃試著整個區域,尋找烏列爾明顯的羽翼。「他不可能比我們早太多時間抵達。潔若爾汀的記憶裡他在感到有追兵的時候就丟下她。」

        她瞇起眼睛看他。「他本打算怎麼做──把她當成藝術展覽品,讓找到她的人嚇壞?」

        「沒錯。」

        「我猜也是。你可以做個高空巡視嗎?」

        他張開翅膀,往下一拍,然後升空。這是他一向覺得理所當然的自由…一直到他看見那獵人的雙眼裡閃過一絲渴望。沒有明顯跡象,他告訴她,他們之間的心靈聯繫已不需費力。

        「我要進屋去。」

        這是很不尋常的,她輕易就可以與他對話的樣子。他知道伊蓮娜只以為她自己是大聲把話說出來,而他從她的腦海裡把話抓出來,但這並不完全是事實──她本能的就知道該如何把她的思緒縮小範圍所以它們不會在一個活躍的雜亂心智之中迷失。如果她想要的話她還可以阻擋住他。這會讓她疼痛,但是她辦得到。在他內心高傲的那一部分並不完全對這個事實感到滿意,但天使長覺得非常有趣。

        往下一沉,他揮動翅膀降落在她身邊。「你不許單獨進去。」沒有任何凡人在面對烏列爾時有任何贏的希望。

        她沒有爭辯,她眼中的神情──專注,天生的獵人──說明了在這此刻,她只視他為另一個工具。以一記堅定的點頭,她接近那棟屋子,但是她並沒有從前門進入,反而是推開了一面側邊的滑動門。「我沉浸在他的氣味裡,」她低聲說道。「他在這裡。」

        拉斐爾放一隻手在她背後。「我先進去。」

        「這不是展現大男人主義的時候。」

        「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你是凡人。」跨過門檻,他環視著整個房間──是圖書室。「來吧。」

        她安靜的跟在他後面。「氣味在裡面更濃了。」

        他打開了通往圖書室的門並踏了進去。萊卡被釘在他正前方的那一面牆上,一支木頭椅子的腳刺入他的喉嚨裡。這名吸血鬼還活著但失去了意識──很可能是源自於他被撞擊的頭部,還從太陽穴流著血。

        「老天,」伊蓮娜低語。「他這個禮拜的運氣還真衰。我們把他留在這嗎?」

        「除非那木樁移開了他沒辦法療癒。」

        「那我們走吧。我一次只能應付一個喪心病狂。」她對著左邊點了點頭。

        他開始朝著那方向前進,當他發現有另一名護衛被插在蜜凱菈和切利司蒙在一起那幾年所得來得一座粗曠雕像上時並不驚訝。那名吸血鬼的頭傾斜的角度不對。「他死了。」

        「頸子斷了?」

        「被斬首」──他讓她看見那顆頭顱是如何只剩下幾條肌肉連接著──「在加上心臟被取出。這並不是計畫中的,只是為了不要他擋路而已。」他一腳踏上了樓梯。

        「不。」伊蓮娜比了比另一個方向。「更深入一點的地方。」

        一道尖叫聲劃破了空氣。

        他阻止她跑過去。「這就是烏列爾想要的。」將她推到他身後,他尋著聲音往前。烏列爾是謀略的大師──很顯然的他推斷出伊蓮娜是核心。把她除掉他就可以躲避天使團好幾年──儘管有其他的天生獵人,但沒有一人擁有伊蓮娜的能力。而如果烏列爾沒有在他退化的半世紀之間被處死,他就很可能會取得足夠統治的力量。到時候這世界就會一片腥風血雨。

        伊蓮娜拉了拉他的翅膀。他回過頭,正準備要警告她別讓他分心。這對長生不朽族來說都很可能是致命的。她比了比上方。他點點頭。我知道。蜜凱菈的房子有著高挑的天花板,就和大部分天使的家一樣。她的起居室,就像他的,基本上是整棟房子的核心,上面的樓層都被安排在邊緣。烏列爾不會在下面等候,他會在高處等待。

        這讓拉斐爾處於劣勢。這棟房子是由人類的房子改建,而非從一開始就專為天使居住所設計。這裡並沒有任何高大窗戶可讓他直接飛進起居室。他必須由門走進去。伊蓮娜再次拉著他,一直到他彎腰將他的耳朵貼在她的唇邊。

        「讓我進去,分散他的注意。你緊接著直接近來──他不會有時間殺我。」

        要是任何人在他遇見伊蓮娜之前給他這個建議,他的回答會是立即的。是的,讓獵人先進去,擾亂血生天使。就算這個獵人死了,這也是贏得這場戰爭的微小犧牲。但現在他更認識她了,現在他要過她了,此刻她已屬於他。

她的眼睛瞇起,彷彿她能看穿他的心思。

「伏低身子進去,」他說,知道他嚇到她了。「他會瞄準頭部的高度。用滾地的。」

她點點頭。「他絕對在裡面。他的氣味爬滿了我的血液,太過濃烈和沈重。」然後她開始朝著門口移動。

接下來的片刻以非人類的速度進行。伊蓮娜翻滾入內,一片碎片飛向門口,一聲憤怒的咆哮,然後拉斐爾進到了房間內,抬頭看著另一名天使長對著拉斐爾的獵人射出純粹能源閃電。

他讓自己縱身往前,也同時聚集著他自己的能源。這也是為什麼他被要求帶領這次狩獵行動。在天使團裡,只有四人可以製造出能源閃電。這是一項伴隨著時間而來的能力──但必須天生就有潛能。而且和寧靜不同的是,這些能源並不必非得是從自身而來的。就在他起身時,他汲取了電力的能源,讓在下方點燃的燈通通短路。

他在另一名天使長意識到他人在場時對著烏列爾射出第一道閃電。它直接擊中胸口,讓烏列爾撞上牆壁。但是烏列爾身為天使長並不是空穴來風。阻止自己撞碎木板,他回敬一記火紅色的火焰球。拉斐爾躲避開來,知道如果這襲上他的羽翼,他就會癱瘓。天使之火是少數可以真正傷害長生不朽族的東西。

天使之火和一名獵人的槍,他更正自己。伊蓮娜,我是不是看到你帶了那一把用來讓我失去男子氣概的小手槍?

另一陣藍色與紅色的來往,牆上穿了很多大洞,塵土在平靜之中落入大地。就在他們交戰的時候,他看著烏列爾,試圖看到一名怪物。但這名天使長看起來就像他平常一樣,他新生的獠牙專注著抵抗拉斐爾的閃電,以及用自己的攻擊時隱藏了起來。

一團火球與拉斐爾的羽翼擦身而過。甩了甩痛苦尖叫著的神經尖端,他回報一記火焰,擊中了另一名天使長左翼的頂端。露出利牙,烏列爾咆哮並釋放出了怪物,紅色烈燄在他的眼中,獠牙伸長蓋過他的嘴唇…一團火焰在他的手中。

鮮血讓他的力量變強了。

這就是那份吸引力,那份誘惑,以及瘋狂。一旦禍害取得掌控,血液會讓一名天使的力量增加無數倍。但到了這個階段,不管他們的外表看來如何,他們的內心都已經發狂使得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但是,拉斐爾也不是毫無經驗的男孩讓自己被逼入絕境。他在最後一刻往下沉,然後那一道天使之火則打在他不久前所在位置身後的牆上,摧毀它所碰觸的任何東西並揭露出外面的世界,在同時他往上射出自己的一道閃電。

某中東西開了火,一道劇烈的爆裂聲響。烏列爾往旁邊一傾,退了幾步,然後拉斐爾看到了他羽翼下方的傷口。他攻擊那一個脆弱的部位然後擊中了,造成可觀的傷害。但是烏列爾已經開始移動。躲過拉斐爾第二次的攻擊,他從他們戰鬥中所產生的大洞飛了出去。

拉斐爾緊追在後,知道他可以在這名血生天使受傷時拿下他。正當他飛身來到屋外時一個身軀撞上了他。他開始往下墜落,唯有靠著多年的經驗才平安落地──然後把那身體放在較乾淨的地面上。

是蜜凱菈。

那名女天使長的心臟已經不見,一道發光的紅色火焰在那器官原本該有的位置上。沒有停下來思考,他伸出一隻覆蓋了藍色火焰的手把紅色的抽出,然後把它丟向一面牆消去它的毀壞力。蜜凱菈的心臟開始在他的眼前重生。

「伊蓮娜!」

「我在這裡。」她碰了碰他的手臂,驚恐地盯著蜜凱菈血肉模糊的胸膛。「怎──」

留下蜜凱菈在原地,他一手環上伊蓮娜的腰部並升空。「追蹤他。」

立刻了解他的用意,她緊緊抓住他並給了他一個警示的點頭。當他抵達烏列爾用來脫逃的開口,她立刻往上指了指,然後朝著曼哈頓前進。拉斐爾知道他的速度很快,但是烏列爾已經搶得先機。拉斐爾同時還載了另一個人,而儘管另一名天使已經受傷,他也是。但他們就差了一點,差那麼一點…一直到他們來到了林肯隧道上方哈德森河的延伸。

河流裡的水在下方潺潺流著,但是伊蓮娜卻在空氣裡找不到任何烏列爾的蹤跡。拉斐爾將他們帶往下一直到他幾乎可以感受到水氣打在他的臉上,但是她搖了搖頭。「他知道水的事。」她氣憤沮喪到了極點。「若非他潛入水中,就是他貼著水面非常近的飛行,而水氣吸收了他的氣息。」

拉斐爾奮力抵抗著要將力量洩憤似打出的衝動。取而代之的,他沿著河岸與河流的長度搜尋著他們失去蹤跡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伊蓮娜說。「幹!」

在心裡回應著這個情緒,他帶著他們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飛回蜜凱菈的家,並傳令給迪米崔要他在河岸兩旁設置搜索隊。要找到任何結果的機率非常小──烏列爾只需要維持短時間的幻象就能讓他找到一個藏身處。對一名天使長來說──就算是受了傷的──這也是雕蟲小技而已。

蜜凱菈仍舊在他留下她的地方,但是她的心臟已經開始跳動,在她被扯開的胸腔中鼓動著。她的雙眼睜開,充滿了他從未預期會見到的恐懼。蜜凱菈已經太過年老,也經歷過了太多,而不會感到真正的恐懼。

「他瘋了,」她在他落地並蹲在她身邊舉起她的手時說。血沫從她的口中流出。「過去的他已經完全不復見了。」

拉斐爾看到伊蓮娜離開,知道他的獵人是要給他們一點隱私。蜜凱菈在和她交談過並感受到她的同情時一定會立刻殺了她。伊蓮娜就是如此充滿人性。「他會為了你回來。」殺死另一名天使是一種殘酷的儀式,是一種血生天使似乎無法抗拒的衝動。而當他們對某人開始迷戀的時候,他們從不會轉移他們的興趣。

「他說」──蜜凱菈咳嗽著,她的心臟仍舊能從她漸漸癒合的傷口中看的見──「我是最後一個將他綁在這個世上的存在,一旦我死了,他就能夠自由的興起。興起什麼東西?」

「死亡,永無止境的死亡,」拉斐爾說,持續握著她的手。蜜凱菈是隻毒蛇,但她是必要的毒蛇。如果他們失去她,那麼十大天使團將會面臨嚴重的失衡危機。也許目前有個人能取代烏列爾的位置,但沒有第二候選人了。「你當時人在哪?」

「他先是在解決我的護衛之前奪走我的心臟一次之後又第二次,然後把我不省人事地丟在屋頂上。我幾乎要癒合到可以飛行的時候」──另一次咳嗽,但是鮮血已經不見了──「他才把火放入我的體內。他沒有時間讓它延燒。」

他們兩人都很清楚萬一他成功了,她就會痛苦而且徹底的死去。

「去吧,」她說,她的事陷落到他的翅膀上。「你受傷了。你必須在他之前療好傷。」

點點頭,他站起,注意到她在過幾分鐘就可以恢復行動。「我在走廊上看到一名護衛,還有萊卡在牆上。其他的人呢?」

「全都死了,」她告訴他,舉起了她的手。一只沾了血的鑽戒在她的無名指上閃耀著。「在屋頂。」

「我會加強安排護衛。」

這一回她沒有和他爭論。「不邀請我到你家去嗎?」她開始回復,像所有長生不朽族很早就學會的將恐懼掩埋藏起。

他迎上她的視線。「你必須繼續成為一個誘人的獵物。」

恐懼跳回她的眼底。「他今晚不會回來了。」

「不會──他傷得太重。在他無法行動時趕快把房子修復好。」他看著原本為牆面的大洞。「至少盡你所能去做。我也會派遣一些我的天使護衛過來。」

蜜凱菈坐起,沒有費事去遮掩她裸露的胸膛。這是一項武器,她的身體,一項她不會遲疑使用的武器。但此刻這並不是她所在乎的。「這麼一來不會降低了我身為誘人獵物的程度嗎?」在此刻,她是一名天使長,只知道烏列爾必須死。

「他絕對夠狂妄而不去擔心其他的天使長,你比其他人都清楚這一點。」

她往上看,在她的眼裡有一絲真正的痛楚。「我的確愛過他。以一名天使長所能愛人的程度去愛。」

他什麼也沒說,讓她自己去思索長生不朽替她帶來的後果,然後去找伊蓮娜。她在外頭等他,就在草皮變成樹林的邊緣。她的視線立刻移到了他的羽翼。「他讓你受傷了。」憤怒鞭苔著空氣。

「我讓他傷得更重。」

「那王八逃掉了。」她邊走邊踢著落葉。「賤人殿下怎麼樣了?」

「還活著。」

「真可惜。」這些字句聽來尖刻,但是他記得她的同情心。

他抓住了她的上臂。「千萬不要對蜜凱菈感到抱歉。她會利用這個弱點來摧毀你。」

「但你還是救了她的性命。」

他將他的手滑過她的手肘,然後放下。「她有她的必要。也許看來非常不可思議,但是蜜凱菈遠比切利司蒙或是黎琄更貼像人類。」

她在他們抵達他的庭院並進入房子裡時不發一語。蒙哥馬利在一旁等候著。他對拉斐爾傷勢的憂慮打破了他平時冷靜的表象。「殿下?傳喚治療師?」

「沒有這個必要。」當那名吸血鬼還是繼續絞著他的手時,拉斐爾放了一隻手在他的肩膀上。「放心。這傷在入夜之前就會癒合了。」

蒙哥馬利放鬆了下來。「那我該準備午膳了嗎?已經接近中午了。」

「好。」他在另一名男子朝走廊移動時轉身面對伊蓮娜。「看樣子我們又將共享第二次沐浴。」潔若爾汀和蜜凱菈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她們的痕跡,更別提他自己傷口所留下的鮮紅汙漬。

她畏縮了一下,碰著她臉頰上的傷痕──從四處飛散的殘骸來的。「我只需要一個快速的沖澡。如果我浸濕的話,我很可能整個脫皮。」看了自己身上血淋淋的衣物,源自於她被拉斐爾抱著飛行。「該死,我不認為我有多打包其他換洗的衣物。」

正準備回應時,拉斐爾聽見了揮翅接近的聲音,一個窸窣聲宣告著另一名天使的到來──一名想要被發現的天使。當他抬頭往上看,他發現是傑森出現了。那名天使低頭行禮表示尊敬,他的黑色頭髮往後梳成髡髮。「殿下,我們有了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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